第58章
  她没有说话。
  我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她。
  感受着她有力的脉搏,我轻轻地笑着,低声说:“谢谢你,元辞。”
  谢谢你,在关心我。
  可是,很不好意思。
  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内心空洞的行尸走肉罢了。
  第55章
  授薪合伙人10
  55.
  我轻轻拥抱了元辞后,就离开了。没有看她的表情,自然也没让她看到我过分平静的眼眸。
  关于我不想活了这件事,这帮人好像都陷入了一种误区。她们都以为我是因为阿竽离世了,所以不想活了。
  一定程度上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对,但怎么说呢?我觉得她们弄错了因果关系。
  不是因为阿竽的离世,而导致我不想活了;而是我早就不想活了,是康壹竽救了我。
  短暂地救下了我。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强烈的自毁倾向是什么时候呢?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高强度的动作下,人类这种脆弱的物种很容易发生一系列的问题,生理的、心理的。可能是得益于从小到大的锻炼,我的身体十分健康,用赵壹笙这个孽畜的话来说,强壮地可以打死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身体健康,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诱发心理状态崩溃的契机,所以理所当谈的,我从来没把自己的暴瘦与吃不下饭与抑郁症联系到一起。
  我只以为我是最近太累了。
  那段时间我的确很累,很累。因为我正在竞争合伙人。
  越大的公司晋升越是烦人,考量的东西多,涉及的麻烦多,我想要那个位置,就要付出绝对的努力,辛苦与疲倦都是理所应该的。
  好在,有了一个好结果。
  一封邮件被发送给了全体,我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与职级。
  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我却发现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开心。甚至在无人的会议室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我静静地抽出纸擦着自己的眼泪,思绪被负面情绪笼罩。可就是这样,我还有精力去思考我这样的状态能否支持下来下一个项目。
  一开始,我并不把这样的抑郁情绪当做一回事。
  我继续工作、生活,一点点在授薪合伙人的位置上坐稳。甚至靠着手段算计到了康壹竽,让她躺在了我的床上。
  我以为一切都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
  然而,事与愿违。
  夜深人静,我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外面的卫生间,在镜子前站定。
  我定定地看着镜中的“她”,分明是我所熟悉的五官,可在此刻,却是那样的陌生。“她”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分明不那么炎热的西海岸的夜晚,“她”整个人却汗津津的,好似身处在什么困境中了很久很久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低声说:“你终于把她抢来了,你开心吗?”
  我一愣,意识到到“她”所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康壹竽。她问我开心不开心,潜意识里,我觉得我的第一反应该是告诉全世界我有多么开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到“她”的那双眼睛的时候,我这句话被自己咽下。
  “开心,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由衷地问“她”。
  没错,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世人常说知足者常乐,那么我这样很久感受不到开心的人,是不是代表着我太过贪心了呢?
  我既想要会计事务所的合伙人的职务,又厌恶这份工作的虚与委蛇;我既想要一个良好的社会地位与收入,又期盼着能够好好地放一个假,什么都不用考虑;我既想要现在的康壹竽完完全全属于我,又针对她在离开我那些年的曾经。
  人,真的可以这么矛盾吗?
  在这份矛盾之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我的贪得无厌,还是这些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和她在一起不会让你开心,这份工作不让你开心。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呢?为什么要继续这份工作呢?”镜子中的“她”脸色没有波澜,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我看着“她”,心里一沉。但下意识地我还是拧眉反驳,说:“我不知道和她在一起我开不开心,但我很清楚,她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一定会不开心。以及,这份工作我虽然也没说做起来多开心,但是如果没工作,我就没钱,没钱我拿什么还房贷?到时候我一定更不开心。所以,比起去探究开心与不开心,我不开心才更要命。”
  “她”听到我这样说,好像是笑了一下,我并不确定。然而就在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又说:“长期浑浑噩噩地处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开心的境地下,或许不开心才是最为真实的反馈。你要珍惜这样的真实反馈才对。”
  不知道“她”这番话戳到了我什么,我原本放在洗手台上的手猛然攥紧,眉头也皱得更深。
  “你不是能够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我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与其寄希望于一个曾经抛下你、未来也一定会抛下你的、瞻前顾后踟蹰不前、顾头不顾腚的、利益至上的康壹竽,你倒不如当下就割腕自杀才是。”
  听着“她”这样的话,我放在台子上的手狠狠地砸到了“她”的脸上。我看着已经破碎了的“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冷漠。
  可就是我这样暴怒,千千百百个“她”也只是缓缓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又道:“你比谁都清楚,这个人生有多没有意义。”
  人生确实没有意义。
  正如幼年时我不能够理解知了的出生就是为了“知了知了”地叫唤一个夏天一样,现在的我,属实不能够理解,我存活下去的每一天有什么意义。
  给世界创造财富?为人类的发展做出贡献?
  别扯淡了,钱再多也不是我的钱。对于地球来说,人类就和寄生在它身上的寄生抽有什么差别?繁衍、造孽、死亡,随后进一步陷入轮回。
  有人曾说存在即合理,但是到底哪里合理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是否要出生,怎么那些抑郁症想要去死就得被千夫所指呢?我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明白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比如现在,我看到听到声音从床上赤脚跑过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的康壹竽,我开口问道:“你不喜欢段毓林,为什么能够和她在一起呢?”
  如果你不喜欢她都能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那你怎么证明你是喜欢我的呢?
  你们做金融的这帮狗,满口仁义道德,闭嘴道德仁义,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可实际上却是最为龌龊下贱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我呢?
  刚刚砸镜子那一拳没有收力道,我的右手已经被划破。在注意到康壹竽的眼神都在我滴血的手上的时候,我歪了歪头,从台子上拿过一片镜子碎片,不轻不重地划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鲜血滴答滴答。
  落在白色的瓷砖上,像是绽开了绚烂的花一般。
  “freya!”康壹竽的声音都变调了,她厉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我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抬眸,我看着眼前的她,左手的力道更重,继续压在已经被划破的手腕处,冷声又说道:“回答我,康壹竽。”
  “我……”康壹竽深呼吸了一下,显然是在想应该如何措辞。
  我对她这样咬文嚼字的非下意识行为真的很讨厌,但我显然是不能够直接动手打她的。那么我该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呢?
  原来我还不知道,但在此时,我知道了。
  我的血又落下了不少,歪头看着这片血,有几滴落在了我的脚上,有点刺眼。这让我有些不自在,虽然我不在意自己的手腕被自己划破,但是要是落在自己的脚丫子上,弄脏了脚,那还真是不太美妙。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段毓林对我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她恋母!她对一切比她大的、温柔的女的都没有抵抗力,我只不过气质上是和她妈最为相似的那个,所以她就和我表白了。而我,我……我当时知道她喜欢我,没什么感觉,也想着拒绝来着,但是那会你妈妈找上门了,她希望我不要去见你,更不要去接触你。你知道的,你妈妈的口才真的很好,而且极具压迫性,加上我确实也很想知道,咱俩之间到底是不是年少朦胧时期的青春悸动!就是这!”康壹竽说话的语气又急切又凶狠,和她平日里装出来的那副和善模样截然不同。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神情,判断着她话中的真假。
  真假?
  我真的在意真假吗?
  脑海中的“她”这样问我。我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我很清楚,我根本就不在乎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真假,只要她能够骗住我,那么她说的就是真的。至于我是否将她的真心当成了假意,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能让我这么聪明的人把她的真心当成了假意,本身就是她的错。
  一步错、步步错。
  都是她的错。
  眼见我态度松软下来,康壹竽飞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从我的手中把碎镜子夺走,扔进了垃圾桶。她抱着我,大声说:“你在做什么啊!吓死我了!我打急救,你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