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祝芳岁说:“她今天也一直盯着我看。灼灼应该没有和她解释很多,她有点弄不明白我们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
  祝芳岁笑笑,心声里那句‘看出来的’和说出来的‘我猜的’截然不同。
  “不过那女孩看起来很单纯聪明。”祝芳岁看着眼前的红灯转绿,“她很像从前的灼灼,你不觉得吗?”
  第59章 泥巴
  单纯、聪明、生机蓬勃。
  齐逐鹿是努力学着长大的小孩。
  这是祝芳岁交给高峤的,她对齐逐鹿的评价。
  祝芳岁坐在沙发上,余光扫向跪坐在茶几边上趴着看书的齐逐鹿。
  大概两个多小时以前,郁青开车带齐逐鹿过来找高峤。她们进书房以后,齐逐鹿由祝芳岁领着参观了一下她们的家。而后这小姑娘就在郁青的客房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堆满书的书架。
  齐逐鹿脆生生地问:“郁青很爱看书吗?”
  “这里的书架是新添的。”所以答案是‘否’,“高峤有一些文件要放在书房里,多余的书就被我拿出来了。”
  “哦,这样呀。”齐逐鹿弯腰,对这些书显得很感兴趣。
  “你想看的话直接拿就行。我去给你倒点水,还是你想喝饮料?”
  齐逐鹿不推辞,扭头对祝芳岁笑:“水就好。麻烦芳岁姐姐。”
  齐逐鹿挑了一本《飘》。说实话祝芳岁都不记得这本书是什么时候买的。从书脊的翻折程度来看,它买回来被当成是装饰品的概率非常大。
  祝芳岁请齐逐鹿在沙发上坐。齐逐鹿的屁股像有钉子,坐了一会儿自发地挪到茶几边,跪好了。
  她今天穿一条黄灿灿的百褶裙,跪坐在地上时裙摆铺成一个圆形,称得她似一朵绽放的花。
  ‘确实漂亮。’祝芳岁握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而后去关切齐逐鹿:“膝盖疼不疼呀?”
  齐逐鹿翻过一页,读了两行后再看祝芳岁。她神情茫然恍惚:“啊?芳岁姐问我吗?”
  “恩。”祝芳岁把手机屏幕锁上,俯身凑近,“我怕你膝盖疼。你看得好认真啊。”
  齐逐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上身往后微微仰一点,砖头厚的书被她合上,“我已经很久没有看书了。”
  祝芳岁应一声‘我也是’,回忆起上一次看书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爱看福柯。”
  “福柯呀。”齐逐鹿跟着重复一遍。她不知道福柯是谁,很大方地承认说:“我没有看过他的书。他是写什么的呢?”
  “他是法国的哲学家。”祝芳岁一句带过,问齐逐鹿平时都看什么书。
  “我最喜欢的书就是《飘》了。我喜欢斯佳丽。”齐逐鹿的手摸着书的封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齐逐鹿手下的那本《飘》上印有许多粉红色的小花。祝芳岁企图穿过这些花去透视里面的内容。她没有看过《飘》。它的名字也是源自于不久之前看到的小说女主喜欢看这部小说。
  “tomorrow is another day。这句话确实很有名。”祝芳岁微笑着从齐逐鹿手下取走这本书,随意翻着书页的同时说,“我也很喜欢斯佳丽。她很有大女主的气质。”
  “是吧!她骄傲、坚韧,什么困难都打不倒她!”
  “所以,你也和她一样吗?”
  祝芳岁把书还给齐逐鹿,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
  客厅里的光线很好,祝芳岁的瞳孔被照出浅棕色。她目不转睛盯着齐逐鹿,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齐逐鹿仰着头,不自觉被祝芳岁的眼睛吸引,挪不开视线,“我……没有她那么厉害。”
  “但你也和她一样坚韧对吗?什么困难都打不倒你?”
  郁青曾经说过,齐逐鹿问她要了五十万。
  她不知道这个钱齐逐鹿要拿去做什么。这位出手阔绰的郁总根本没有过问的意思。
  郁青不问,自然会有人要问。
  祝芳岁笑意吟吟,端出和齐逐鹿闲聊的口吻信口提问。
  齐逐鹿也学祝芳岁,用手托着下巴,“我努力让自己变成这样吧。”
  “那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呢?”
  齐逐鹿的手从下巴放到大腿上。这其实也是她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她说:“我叔叔生病了,癌症,虽然是中晚期,但是医生说治好的几率很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叔叔没钱治疗。”
  “叔叔?”祝芳岁盯着齐逐鹿的眼睛,想通过那双圆圆的,小鹿似的眼里判断她的话,“你婶婶呢?她没有钱?”
  “没有。我们是一个舞剧团的。芳岁姐也知道这几年的情况,谁还有心思看歌舞呀?舞剧团能发出工资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钱治病呢?”
  “那你父母呢?”
  齐逐鹿的眼皮抽搐两下,“死了。”
  “死了?抱歉。”
  “嗯。”齐逐鹿点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去世的。我爸爸在我七岁的时候被歹徒捅死了。”
  祝芳岁又说一句抱歉。她没有从齐逐鹿的眼神中找到造假的蛛丝马迹,姑且信任了她的话。
  “那你叔叔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慢慢好起来了。我婶婶和表姐都在照顾他。”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一声,高峤在这里也认识一些医生。”
  齐逐鹿使劲点头:“嗯!谢谢芳岁姐姐!我现在的情况比斯佳丽好太多了,所以不用担心我。我也没有被逼到要握着烂泥发誓,让上帝为我作证的地步。”
  祝芳岁完全没听懂齐逐鹿的后半句话,但能猜到她在引用《飘》里的情节。
  “那就好。”祝芳岁坐直,靠到沙发椅背上。
  想了想,祝芳岁决定画蛇添足:“不过,握着泥巴还是挺脏的吧。”
  “嗯!”
  齐逐鹿白净的脸洋溢着快乐,祝芳岁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她与从前的郁青何等相似。她们同样纯澈快乐,对未来抱有希望。
  但有一点很不同——
  郁青的聪明是在眼神里藏得住的,至少不会让人那么轻易就看透。而齐逐鹿的眼睛眨一眨,自觉天真的不谙世事落在祝芳岁眼里,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兴奋。
  祝芳岁笑了笑,知道自己的画蛇添足起了效用。她的眼风扫过书房紧闭的门,降低音量发起反问:“不是泥巴吧。”
  “什么?”齐逐鹿的笑容僵在脸上。
  “被逼到握着的,不是泥巴。”祝芳岁一字字慢慢地说,不忘给齐逐鹿一个台阶下,“你好像记错了呢。”
  齐逐鹿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仰起的脖颈在这一刻酸胀感异常的明显。她的掌心冒出冷汗,心脏狂跳。
  放在小书架上的《飘》是在祝芳岁去倒水时被齐逐鹿无意发现的。这书很新,新的齐逐鹿翻开它时还能听到胶与书页摩擦的声音。
  齐逐鹿产生一种隐约的,并不重要的,祝芳岁和高峤都没有看过它的感觉。
  刚才聊天时,祝芳岁的回答听起来都很自如流畅,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可以判断的内容。齐逐鹿心里隐约的感觉逐渐被放大。她不明白祝芳岁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因而她故意说错。斯佳丽的塔拉庄园上根本没有泥巴,是齐逐鹿小小的试探。
  “对、对不起……确实不是泥巴。是我记错了。”齐逐鹿本该只说后半句话,那声道歉根本没有加上的必要。
  她原本打算的,如果祝芳岁指出她的错误,她也会这么解释。
  但看着祝芳岁眼睛的时候,齐逐鹿又觉得自己被她看穿了,她知道自己刚才是故意说错的,是为了试探她有没有看过那本书。
  齐逐鹿的白脸变成红脸,祝芳岁也见好就收,“很久没看的话倒也正常。但既然是你最喜欢的,说话的时候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吧,你觉得呢?”
  齐逐鹿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暂停了。祝芳岁确实发现自己在试探她。但是她没有挑明,也没有让齐逐鹿难堪。哪怕现在的环境只有她们两个人,祝芳岁也没有对她发难,反而很得体的持续给着齐逐鹿台阶。
  ‘好吧。我认输。’齐逐鹿对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在心里给祝芳岁道歉,‘我不该有多余的好奇心。’
  “芳岁姐姐说的很对。我有点太兴奋,忘乎所以了。”
  祝芳岁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书房的门在此时打开,郁青不满的抱怨传出来:“……你实话都不肯跟我说一句,刚才几个小时我们在干嘛?白谈?!”
  高峤站在书房门口,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她比郁青冷静的多,也完全没有把郁青的脾气放在心上,“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郁青从书房向门口走。她的脚步故意踩的重重的,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
  高峤回答了什么,齐逐鹿没有听清。
  她在站起来准备走向郁青时被同样站起来的祝芳岁拉住手腕。一股好闻的铃兰香缠住齐逐鹿,钻进她的鼻腔。齐逐鹿的脖颈是祝芳岁香香的,温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