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来。”
  包厢里的快活气氛顷刻间被冲的烟消云散。那些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的端着酒白酒杯,手在半空中,有的手按在餐桌玻璃转盘上没动。郁青眯着眼,饭桌上每一个男人的样子都被她记到心里。
  “你是谁啊?”率先反应过来的男人,借着酒意把威胁恐吓的腔调放到最大。
  郁青猜到他们在做什么,厌恶的同时很快判定自己没有在外面得罪酒鬼的必要。郁青缓和了脸上的神情,笑着说:“抱歉打扰各位雅兴。实在是我找齐逐鹿有急事。这样,今晚这桌我买单,大家尽情喝,别为我这不速之客坏了气氛。”
  话到这里,桌上几个男人回过神来,蠢蠢欲动的准备刁难。郁青也不多话,回头对上那个一直跟着她的服务员的视线:“麻烦你,给这桌加三瓶精品茅台,再加几道你们的招牌菜。”
  服务员应声去加酒加菜,饭桌上的男人们偃旗息鼓。那率先反应过来的男人摆摆手,故作大方的说‘没事没事,我们和小齐本来也就是随便吃个便饭,你们有事忙去吧’。
  郁青向桌上的男人们点点头,说几句客气话。等到齐逐鹿走到她身边,她一把攥住齐逐鹿的手腕,半拽半拎着她走出包厢。
  她把齐逐鹿甩到餐厅门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齐逐鹿的脊背撞到墙上,‘咚’的闷响。迎宾又连忙过来问发生什么事情,要不要帮忙。郁青听得心烦,打发走迎宾,拽着齐逐鹿走远一点,在一个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边停下。
  “你多大?敢和一群男人去喝酒?疯了吗?!”
  “我二十四。”齐逐鹿揉着被郁青攥红的手腕,她压下下巴,抬眼楚楚可怜的看着郁青,“谢谢。”
  “你确实该谢谢我。”郁青咬牙切齿。她太清楚如果今晚她没有出现齐逐鹿会经历什么——她从小在酒局里长大,肮脏的事情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也在大人们隐晦的谈话中猜到过许多次——齐逐鹿才二十四岁。她还那么年轻。
  然而郁青对上齐逐鹿那双小鹿似的懵懂的眼睛,原本冲天的怒火一下子被扑灭。她站在十字路口双手叉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再睁开眼时,郁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放缓语气:“不管你要做什么。以后这种局不可以再参加。你是一个舞者,是艺术家。艺术家就应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知不知道?”
  齐逐鹿把双手背到身后。她的身高较郁青矮许多,穿一双平底鞋,看郁青时免不了要仰头。她的瞳仁黑白分明,看人时纯澈:“但我不是艺术家呀。”
  她今晚喝多了酒,说话时不自觉拖着一点绵软的调子,很较真的提问:“我不是艺术家,是不是就不用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了?”
  “胡说。”郁青斥她,“不是艺术家也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齐逐鹿垂下眼。睫毛在她的眼睛下方是一把柔软的小伞,遮住她的阴霾,“哦。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没关系。”郁青摆摆手,后知后觉今晚的自己多管了闲事。
  但是她也没有后悔。“天不早了。你自己能回去吧?”
  齐逐鹿点点头。
  “那我也回去了。再见。”郁青朝自己的车边走,高跟鞋踏在人行道上,是一声小小的‘嗵’的声响。
  “再见,郁青。”
  嗵!
  高跟鞋跟重重踏在人行道上,撞出一道闷响。
  齐逐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她见郁青看过来,露出一道灿烂的、明媚的、清醒的,绝对没有喝醉的微笑。
  下一秒绿灯开始闪烁,齐逐鹿混进人群里,匆匆跑掉。
  第50章 不是艺术家
  宁市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热。蝉鸣也比往年更加聒噪。郁青出门前涂三遍防晒霜,在外面奔波一天回到酒店,面对镜子时她还是觉得自己晒黑了一度。
  郁青揉揉脸,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把白天薛礼发来的合同再看过一遍。
  在宁市‘食在川’的分店已经选好址,郁青借着大环境不好为理由,用很低的价格租到一个比较好的地段。郁青付了定金和租金后,现在正在和设计师沟通装修。薛礼帮她找的装修公司也联系好了,合同发过来给她做最后的确定。
  郁青把合同细致地看过一遍,回复薛礼没有问题可以签约。
  签完合同,装修工人如期进场。郁青在宁市酒店租长包房,每天监督装修进度。
  等到蝉叫哑了嗓子,第一缕秋风吹到宁市,郁青的新分店在炮竹声中开了张。
  郁青没有到场,坐在酒店房间实时接收回复各方的消息。高峤和祝芳岁的道喜微信一前一后发过来。
  郁青统一回复:谢谢,下次来吃饭给你们打折。
  高峤:几折?
  芳岁:[可爱.jpg]
  大概晚上八点多左右,郁青收到新店店长发来的语音消息。
  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里,店长清晰地说:“郁总,有一位齐小姐自称是您的朋友来庆祝您的新店开业,带了三位朋友一起过来捧场。”
  郁青握着手机,手指在书桌上点了点,想起那位叫了她大名以后就混进人群里逃跑的小鹿。郁青回了个语音消息:“知道了。替我谢谢她。”
  店长回复‘ok’,郁青也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
  她和薛礼通了一个电话,问了问川市那边各家餐厅的情况。两个人聊了一阵子后,手机再度震动。
  郁青把通话改为免提,点开消息。
  食在川宁市店长:郁总,齐小姐没有付账就离开了。
  青:?
  食在川宁市店长:抱歉郁总,因为今天第一天开业顾客很多,所以她的来去我们没有太注意。等到回神时才发现她已经走了。
  电话那头的薛礼意识到她们的谈话出现空隙,问一句出什么事了吗?郁青揉着太阳穴,“一点小事,不要紧。”
  门铃在此时被按响。郁青挂断和薛礼的电话,走到门边问:“是谁?”
  “您好,客房服务。”
  郁青没有叫客房服务,但门后的嗓音有些耳熟。她狐疑地打开房门,一双小鹿似的圆眼出现在她面前。
  “你现在在酒店做兼职了?”郁青拉开安全锁,敞开门让这位不速之客进房间。
  细高跟鞋踏出的脚步被藏进地毯,齐逐鹿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和斜挎着的黑色漆皮小包随着她转身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
  “是的,在酒店兼职方便我来还债的。”
  和那天喝过酒后被酒精浸泡过的哑嗓不同。齐逐鹿说话时很像咬下一口苹果,脆生生的响。
  郁青关上房门,在回答她的话之前给店长发消息:没关系,我来解决。
  “还哪一次?”
  手机被郁青滑进口袋,她看向面前站着的齐逐鹿。
  跳舞的人体态优美,身体绷直但不僵硬,无意识的立腰、收腹、开肩,齐逐鹿的脊背挺拔,眼睛黑亮。
  “两次一起还。”
  郁青挑眉:“上回的账单两万七,这一次我还没有问店长,稍等核实。”
  “这一次是三百六。”齐逐鹿白皙而修长的手上捏着一张单据。她抵到郁青面前,郁青瞥了一眼数字后开始走神:齐逐鹿的白衬得白色的单据变成米色。
  “那一共就是两万七千三百六。”郁青的视线转向齐逐鹿,“你怎么支付?”
  齐逐鹿打开她背着的包,里面是红彤彤一厚摞钱。
  现在这个时代用现金的人少之又少。郁青没忍住又挑了挑眉。她摊平手掌等齐逐鹿把现金取出来放到她的手上,齐逐鹿却合上包,将自己的手放到郁青掌心。
  齐逐鹿的手很小,指甲剪的很短,五根手指只有两根手指的甲床上有代表健康的白色小月牙。室外温度二十二度左右,齐逐鹿的手凉的像是进门前抹了一把雪。
  “郁总选吧。现金可以,人也可以。”
  郁青一时之间被齐逐鹿简单的几个字绕晕。她恍恍惚惚的想:这好像不太对劲。
  下一秒郁青把从卫生间开始的那一幕到现在这一幕相连。她看见一条很清晰的线,在齐逐鹿的引导和自己无意识的配合下串成的红色的线。
  她往后退开半步,让齐逐鹿的手僵在半空。“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吧。两万七千三百六十元——你不是来还债的。你打算欠我更多,对吧?”
  齐逐鹿白净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她收回的手与另一只手捏在一起,绞了绞:“没错。”
  为了给自己打气似的,齐逐鹿再度肯定:“没错。”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过,艺术家应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说过,我不是艺术家。”
  “但你是一个人。”
  “我是一个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二十四周岁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