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亮成一片的闪光灯中,郁青稳步走下台。
  高峤和祝芳岁到后台接她。
  前者照旧被无视。郁青急不可耐地问祝芳岁:“姐姐,我刚才表现的还可以吧?”
  祝芳岁送出最肯定的鼓励:“说得特别好,表现特别棒。”
  郁青拍拍胸脯,紧绷的肩头卸下力气,“那就好。”
  这一天的第一道难关轻松的度过去,郁青马不停蹄地坐车去赶赴下一道难关。
  郁园在川市一共有九家店,囊括了地方菜、小吃、火锅和甜品。
  郁青前一天连夜看完包括新川在内的十家餐厅的报表情况,她现在对每一家餐厅的营业额都了然于心。
  坐在郁园餐饮总部的会议室里,郁青的左右手两排分别是手握余下28%股份的两位股东和每一间餐厅的店长。
  这些人郁青从前都见过。
  那两位手握余下28%股份的股东,周悦坐在郁青的左手边。她不到五十岁,穿黑西装,眼窝凹陷,眼尾泛青。她持有郁园餐饮13%的股份,是穆宜少女时期最好的朋友。昨天下午周悦特意给郁青发消息安慰她:我和你妈妈几十年的交情不是白说的,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我发消息。
  郁园餐饮剩下的15%股份,持有人是穆宜的表哥邢之毅。他坐在郁青的右手边,西装领带样样板正,神情分外严肃。不知道的以为他仍在参加一场追悼会。
  邢之毅的右手边,新晋股东高峤坐的端正。她和郁青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像是不认识郁青。
  郁青的视线一一路过三位股东和每一家店的店长,清了清嗓子后她讲:我父母事出突然,接下来希望我能和大家一起继续为郁园努力,我年纪轻,有些事情还需要各位多帮衬。
  周悦是第一个应话的:“灼灼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肯定支持你的。”
  邢之毅反应淡淡的,说一个‘对的’,也没了后文。
  至于高峤,整场会议她只在郁青向大家介绍她的身份时说过一句‘以后麻烦大家’。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高冷的像是很不情愿参加这场会议,且对郁青有意见。
  郁青暂时没有时间去猜测高峤的想法,她正听店长们一个接一个的汇报餐厅的情况。
  从营业额开始到客流量再到目标人群和以后的规划。这些事情原本郁青的父母在时,大家只要通过邮件或者视频汇报即可。但是现在不同。郁青是刚接手,又是第一次直面这些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她认为大家线下见面会比较合适。因此哪怕是在新川的店长,她都报销了来回的路费食宿要求她来川市参加今天的会议。
  ‘郁园·川乡’是‘郁园’这个餐饮系列的第一家店,也是总店,由郁青爷爷开起,在川市已经有几十年的名声。
  这家店的店长也是从郁青父亲青年时期开始就担任店长,对一切工作和郁青想知道的事情都非常了解,汇报也详略得当。
  郁青点点头,过于紧张让她的脸上绷不出一丝笑意。接下来几家店的店长们也都分别汇报完各自的工作。
  郁青藏在会议桌下的手捏着大腿,想让自己清醒,也想让自己放松:“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向我汇报这些事情。你们的想法都很好,先按照你们今天和我说的这些继续做。后续有什么变化请及时和我沟通。”
  几个店长或点头或说‘好的’。
  郁青见状,正要说‘那散会吧’。右手边横插一道声音:“抱歉,我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马后炮。”
  说话的人是邢之毅。他正了正领带,看向郁青:“我没有记错的话,我身边这位高总还是瑞安酒店的董事长。我们双方的行业也算有交集影响,让她听到餐厅的这些事情,郁总觉得好吗?”
  郁青抿了一下嘴唇,眼神投向高峤。
  高峤翘起腿,脊背挺得很直。她和郁青四目相对时对郁青微笑,眼神轻蔑且对邢之毅的话根本无所谓。
  郁青希望高峤能在这时候说些什么。
  从前她和高峤一起参加宴会,遇到难堪的事情时高峤总会在她想到办法之前把她挡在身后替她说话。
  而现在,高峤和她对视过后收回目光,落到她面前的桌上,摆明不会去管这件事。
  郁青即刻明白高峤的用意,学着高峤刚才递给她的笑脸对邢之毅微笑:“没关系的邢总。我们大家都是郁园的人,我用人不疑。”
  “可是如果酒店的事情传出去的话……”
  “等真的传出去的时候我们再来处理也来得及。”说到这里郁青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觉得高总您也不会这么蠢,靠卖我们餐厅的消息换取自己的利益,是吧?”
  高峤悠悠然的抬起眼,似笑非笑地说:“当然。”
  第24章 电话
  “……所以我觉得你猜的是对的。”吴桢往广口玻璃杯里倒上香槟。她不是一个讲究的人,不需要像高峤和郁青那样喝红酒用红酒杯喝香槟用香槟杯,手边有什么用什么,能装东西就行。
  电话那头郁青的声音经过话筒传出,冷淡的给吴桢添了很多分陌生感:“恩,开会的时候她全程和我没有眼神对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和我亲近的意思,我就猜到她应该是想让大家觉得我们之间确实有矛盾。”
  “这样如果餐厅里有人有异心就知道可以去拉拢她,你也能看清一些你看不到的复杂人际往来。”吴桢喝了一大口香槟润喉,“高峤对你是真不错。”
  吴桢没等到熟悉的跳脚,郁青很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这通电话叫她越聊越陌生,对面的人好像不是那个和她从小长大的闺蜜郁青,而是在某一次宴会时认识的年纪相仿的生意人。
  吴桢把玻璃杯放到茶室的茶桌上,在她爸爸总喜欢泡茶的位置坐下,“咱们聊点别的行吗?这个电话打了一个小时了,你一直在和我说工作。”
  “好啊。”
  郁青果断地回答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窗外雀鸟叽喳,阳光落在茶室里,斑驳的树影贴在白墙上。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去露营好不好?”吴桢把腿架到硬邦邦的中式木椅的扶手上,脊背靠在另一根扶手上。木头硌得她小腿和腰背生疼,她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阳光,“还是我们四个人。让高峤烤肉,我给你和祝芳岁拍照,拍很多很多照片,拍你们两个人的照片,让高峤眼红死。”
  滞后的悲伤迷茫就像藏在雪地下的水,春光晒化结了一冬天的冰层,人们才想起这个地方原来有一条清凉的小河。
  吴桢抬起小臂遮住眼睛,她的眼睛成为小河,河水潺潺地流淌,打湿衣襟。
  “好。”哽咽的郁青深深吸气,“好。”
  —
  高峤站在池塘前看锦鲤。
  她的父亲高如阜很喜欢鱼。从高峤有记忆开始,家里就一直在养各式各样的鱼。金鱼、热带鱼、鲤鱼……她们搬到郁青家隔壁的别墅以后,高如阜就在院子里凿了一个池塘,养了一批又一批锦鲤。
  高峤正在看的是高如阜换的第不知道多少批锦鲤。
  高如阜说喜欢鱼,但要是问他锦鲤与锦鲤之间的差别,热带鱼的饲养方式,他就会把双手往身后一背,说鱼和人一样,不能养的太精细,现在的鱼啊,太娇气了。
  “妹妹,你在笑什么?”
  柏岭的声音和春风常常会作为放在一起的比喻。高峤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听到姐姐从身后传来的话,她下意识收起嘴角回过头。
  天气暖和起来,柏岭穿一身白色的长袖连衣长裙,裙摆随着风,和她披散的黑色及腰长发一起飘荡。
  今年三十五岁的柏岭仍然和十七八岁时一样喜欢素颜,喜欢黑长直的头发,喜欢白裙子布鞋。她站在院子里就像是某部很老旧很俗套的言情小说女主角。
  高峤踩十厘米高跟鞋,黑色西装裤脚随着她的行动摇晃。她解开西装外套的一颗扣子,露出板正的白衬衫,“姐姐。”
  “爸妈知道你要回来都很开心。今天一早就叫阿姨准备午饭了。你来的时候正好。来,跟我进屋去吃饭吧。”
  柏岭伸手去牵高峤的手,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任由柏岭的手在空中僵住。
  “怎么了?”柏岭收回手,温和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难堪。
  高峤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我不是来吃饭的。而且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是想找你,是你自己硬要约我在家里见面。”
  “可是你……”
  “姐,我一向讨厌这种面子工程。但看在你是我亲姐姐的份上,我还是给你留面子了。现在我就把话说清楚。请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身边的任何人劝和我和爸妈,我不会回家,也不可能听她们的安排结婚生孩子。”
  高峤的话一句句落下来,柏岭的脸一分一分白起来。等到高峤最后一个字也说完,柏岭胸膛上上下下快速的起伏:“你也太过分了!爸妈到底对你怎么了?从小到大,你吃穿住行,她们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你从小就那么叛逆,爸妈也没有放弃你,反而一直在好好教导你,你怎么这么不知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