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戚照清看黎月华吃瘪,嘴巴扁扁的,眼皮也拉下来变成一个三角形状,委屈可爱的不得了。她趁红灯蜻蜓点水的碰碰黎月华的脸颊,字句都是从嘴里蹦出来的:“我逗你的。”
  黎月华哪里听不出她的语气,配合她做出被捉弄后的懊悔:“啊,你现在也学会耍人啦。”
  戚照清就在边上颤抖着身体笑,笑的头发丝儿也跟着晃。
  年过得很快。
  大年初五的时候戚照清跟黎月华去看了一场今年的贺岁档喜剧,两个人做出如出一辙的百无聊赖,黎月华在笑点部分挤出一个假笑,不知道在给谁面子。
  初八那天大家就都上班,黎月华的金丝边眼镜再度带回脸上,戚照清坐在她对面有一瞬失神,总感觉和她一起旅游一起过年的不是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女人。
  不过不能怪戚照清恍惚,确实是黎月华上下班拥有两幅面孔。
  金丝边眼镜就像她的符咒,戴上之后虽然世界清晰,但是世界太清晰就会让人失去探究欲望。
  黎月华又开始非必要不说话。
  只有对戚照清是特例。
  戚照清太独特了。
  不是因为‘她女朋友’的身份独特,也不是因为‘爱她’的感情独特,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是独特的。
  她好像无所谓你怎么对待她,对她好对她坏她都照单全收,然后继续安静的生活,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也没有谁能掀翻她的生活。
  哦,俞川除外。
  想到俞川这个人,黎月华又有点儿牙根痒痒。
  她从前巧合下在杂志上偶然看到过俞川的一次采访,关于经济内容。杂志上刊登的俞川的照片非常精致,举手投足都是霸总气质。俞川回答的问题也非常专业,专业到黎月华根本懒得看那满页的字。
  可真的见到俞川时,她和杂志上又完全是两种人。
  私底下的俞川和戚照清很像。
  要不说戚照清是俞川养育长大的,她们两个人都有一种温和但难以亲近的气质。可以和她们相处愉快,但是别想走进她们的心。
  因为她们两个之间已经有一道无形但紧密的链接,纠缠着她们,谁都别想逃。所以这样亲密的关系就很难再分给别人。
  哪怕到了现在,黎月华很清醒她是戚照清的女朋友,戚照清爱她,但是她和俞川还是不同。
  没有人能和俞川相同。
  但是话反过来说,也没有人能和黎月华相同,连俞川都不行。
  俞家的名字几乎遍布川市每一个叫得上名号的产业,可是任凭俞川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在戚照清身边得到女友名号。
  黎月华想着想着就美起来,小老鼠偷到灯油似的,唇梢往眼睛的方向运动。
  戚照清正准备去见宁愿,站起来和黎月华面对面,发觉此人正在得意洋洋的傻乐,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好事。
  她忍不住笑她:“你在笑什么?”
  黎月华带着唇角还没有收起的笑意看她:“我在笑我自己厉害咯。”
  她的喜悦得意顺着字句传染给戚照清,戚照清的心情也豁然开朗。离开办公室前给黎月华留一句“你是天下第一厉害呢”。
  宁愿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小手小脚不知道要放哪里。
  年前那场大火让她们搬迁了新的场地,这是宁愿头一次来。
  戚照清在宁愿这一次过来之前就给宁愿打过电话,说明了情况。她认为宁愿是敏感的,这类剧烈变迁会影响她,所以她提前告知,给宁愿一个心理准备。
  等到真正见面时,戚照清又向宁愿逐字逐句的解释了一遍,这回带上更详细的理由:“……是有一位来这里的叔叔没有熄灭香烟,香烟把垃圾桶里的纸点燃了,所以着火了。”
  宁愿在电话里就没说话,现在也没有说话。
  戚照清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看宁愿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就对宁愿笑一笑,自己翻开准备好的书看。
  过了大概五分钟,宁愿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来:“老师,你有没有受伤?”
  戚照清合上书,微笑的表情不可避免的滞后了一下。她没想到宁愿会先关心她。等到笑起来之后说:“我没有受伤,但是吓了很大一跳。”
  宁愿的小脑袋往她身边凑了凑,很快缩回去,小鹌鹑似的,“很可怕吧?”
  戚照清认真想想大火,又看看眼前小女孩脸上淡淡的恐惧,实话实说:“是挺可怕的,我第一次遇到着火。”
  “我就没有遇到过。”
  借由大火,戚照清觉得自己找到切入点,“那你遇到过什么事呢?”
  宁愿又安静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像振翅时的蝴蝶轻轻翕动。
  戚照清最有耐心,双手搭在书面上,陪她一起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凝固,阳光在咨询室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戚照清以为自己和宁愿要变成雕像。
  宁愿说:“他们打架。”
  很轻很小的声音,戚照清依靠读她的唇语才拼凑出这四个字。
  第38章 总要肯试飞
  面对儿童咨询时和养育孩子时或许有一个共通点:安抚她们的同时也是在补偿那个年幼的自己。
  戚照清面对宁愿安静了很久。
  衣柜里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狭窄黑暗的空间,木门可以阻挡外界所有的光线但是没法隔断声音。
  哀嚎和辱骂是可以同时出现的因果词。
  它们流动的出现在健壮的男人或者娇小的女人身上。
  还是那个定律,能量守恒。
  但是出现在孩子身上,不变的能量只有一个,那就是‘害怕’。
  五岁的自己和现在的宁愿身影重合到一起,戚照清张了张嘴说:“那你一定很害怕。”
  宁愿点头的幅度很小,肩膀和胸都缩起来,佝偻成一个小老太太的样子。“我怕。”
  “我小时候也怕。”戚照清无法避免的说起自己的故事,“我小时候爸爸妈妈也打架,妈妈砸碎花瓶,一地都是碎片。”
  宁愿听到‘打架’两个字,身体又瑟缩,“我妈妈没有砸花瓶。是爸爸砸啤酒瓶……”
  “那时候你在哪里呢?”
  “……衣柜。”
  是不是孩子们在面对害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密闭的地方?黑暗又带着熟悉的味道,通常是母亲身上的味道,让她们感觉安心。
  “爸爸妈妈经常这样吗?”
  宁愿很慢很慢的摇头,“有两次。”
  戚照清一口提着的气还没松开,宁愿接一句“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这样”,让她把本来要松开的气叹出来。
  “长大了会好吗?”
  宁愿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看戚照清。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扣着身边的沙发布,闷声闷气又不带任何指望。
  “什么叫做‘好’呢?”
  宁愿歪着头皱眉,有点儿痛苦有点儿纠结的想了很久,说:“他们不要这样。”
  “或许会好,也或许不会。”戚照清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书的封面,“如果可以的话……我和爸爸妈妈说一下,他们可能马上就不会这样了。”
  宁愿说不用。因为说了也没有用。爸爸妈妈不爱对方了,说得再多也没用。
  “他们也可以分开的。”
  这对五岁儿童来说不知道算不算新鲜事。但是五岁的戚照清成天盼着父母分开。只是她不知道方法。
  宁愿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错愕:“怎么……怎么分开?”
  “他们可以离婚。”
  “如果他们不愿意离婚呢?”
  “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戚照清很真诚的说,“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让你不再害怕。”
  事后宁师姐说她在这次的咨询里确定的部分可能有点太多。
  自从黎月华和戚照清恋爱,本来属于黎月华的督导工作就换给另外一位宁师姐来做。
  宁师姐四十岁上下,为人亲和,对待所有人都像是母亲。她哪怕在给戚照清提意见,话里话外都是安抚似的鼓励,说她做得好,说下次可以尝试改变太确定的部分。
  “还是要尊重来访者的个人想法。”
  戚照清知道宁师姐的意思是她强加了自己意愿到宁愿头上。
  在和宁愿父母做家长访谈的时候,戚照清就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自己的想法,努力引导大人们把看法说出来。
  然而没有人记得他们激烈的争吵。
  至少在父母心里,那几次吵架虽然厉害,但是最后都和好,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宁愿爸爸说:“夫妻吵架嘛,难免的。”
  宁愿妈妈夫唱妇随:“就是呀,我们也没想到会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
  幸好的是这对夫妻有把女儿送来看心理咨询的意识,本质上还是关心女儿。
  他们跟戚照清惊讶了很久,本来以为女儿受到很厉害的欺负,被孤立被嘲笑,当妈妈的甚至连女儿是不是被侵犯了都想到,独独没有想到是因为他们认为并不严重的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