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谢字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夜深露重,坐着宋家的马车回了相府,已将近三更,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着寝衣纵马,这一路真是冻得不轻,明日坊间的流言蜚语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子。
  思及此处,不禁有些好笑,不知怎的,这场虚虚实实的幻梦竟让他长期以来的郁结纾解了些许。
  很多事,不发生时总是提心吊胆,惶恐不安,一旦发生,倒是不怕了,如他方才所想,就是宋疏遥当真与苏忱成亲,也无伤大雅,日后他还有机会徐徐图之,不急于这一时。
  否则他逼得越紧,越显得苏忱大方可人,此事于他,很是不利。
  这样一想,心中再也没有迫在眉睫、心灰意冷之感,只觉一片光明,很有盼头。
  只
  是心乱如麻,心如刀割,心潮澎湃,惹得他无心再睡,默默拿出卷宗翻看,查找近两个月来贤王密切接触的大臣,以及这些大臣的脾□□好,找出声色犬马之辈,又圈了几个行踪神秘的,明日让谢平去查。
  这些人,易被幻香裹挟,贤王对付他们,可能会用这个手段,至于这手段为何用在谢字卿身上,他猜测,贤王本意想让他忘忧,一旦有过这种奇妙的感受,就很难不想下次,一来二去,贤王手中便有了他的把柄。
  所幸今日有这个洛明珠,谢字卿暗想,改日得请他过来深谈一番。
  第二日赶上休沐,谢字卿这一歇反倒不好了,不知是风寒影响还是这解忧香的后劲忒大,一整日都觉得双腿虚浮,昏天黑地,不得已,还是告了两日的假。
  六月初三一早,谢平过来,一来呈报所查朝臣的情况,二来告诉他苏长史到东都了。
  谢字卿正吊儿郎当趿着鞋,坐在桌前打磨一块红玉,闻言手下一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他:“让你准备的贺礼备好了吗?”
  他给宋世群去了拜帖,说明日去府上送贺礼,以宋疏遥兄长之名聊表祝愿。
  拜帖还没送出门,宋既安就不请自来了,谢字卿一挑眉,将帖子递上:“正好给你,省的我差人去了。”
  宋既安接了帖子也没看,讳莫如深道:“穆尚书出事了。”
  谢字卿脚下一滞,心中轰隆一声,须臾才问道:“多大的事?”
  宋既安道:“穆尚书今早自请辞官,还在殿上撞破了头。”
  谢字卿骤然蹙眉,又听宋既安道:“宽心,人还活着。”
  原是今日早朝时,大理寺少卿陈云度,以谢字卿包庇薛冷竹以权谋私为由参了他一本,顺手着又参了薛祭酒一本,想借着此事再提推行新政。
  自大理寺卿徐忠义被查办之后,这位大理寺少卿陈云度便一直想补徐忠义的缺,奈何朝廷迟迟不下任命,前些日子又弄了个丁若愚来与他平起平坐。
  陈云度跟丁若愚不对付,互相使绊子,丁若愚吃过谢字卿的亏,不敢轻举妄动,枉送前程,便使了个坏,让陈云度去触这个霉头。
  此事宋既安有防备,早在丁若愚在鹿鸣书院闹事之后,他便行御史之责,从明面上把谢字卿和薛祭酒查了个通透,又证实鹿鸣书院实为养育堂,只是名字取得不对,现已整改。
  他奏呈了御史台的卷宗,岂料陈云度不依不饶,又参穆尚书治下不严,以致刑部人心涣散,各处官员以谢字卿马首是瞻,虽掌司法却目无法纪,是新政难行的罪魁祸首。
  陈云度胸有成竹,还有后招,只看穆浩然如何辩驳,哪知穆浩然毫不推诿,直接认下,摘掉乌纱奏请两位殿下,愿除去官身,告老还乡,又因办不好刑部的差,推不下新政羞愧难当,当即撞柱,头破血流。
  朝堂瞬间大乱,陈云度还想再说,却被宋世群带头弹劾,群臣激愤,皆言陈云度迫害忠臣,更有铁面言官,直言新政实有笼络世家之嫌,穆浩然不是办不好差,而是深谋远虑,为保李氏江山不易新主。
  众人各执一词,甚至在朝上大打出手,贤王欲言又止,只能安慰穆浩然,又命人将其送回府上,好生修养。
  “好一个穆尚书,”谢字卿拧眉不可置信,声音似乎都颤了颤,“不愧是个老狐狸。”
  竟然还是有点担当的老狐狸。
  谢字卿未曾想到,如此圆滑的穆浩然敢兵行险招,一死以激众怨,他这一闹,不仅把这事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了,于他这个年纪和处境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
  “不能让穆尚书白受这伤,”谢字卿看向宋既安,“得让礼王给他加一把火。”
  当天夜里,礼王就去昭明殿外跪着,直到天明,李岳川终于召见了他。
  三十六位朝臣联名陈情,以穆浩然殿前搏命一事为引,痛诉新政当中几条不当之处,尤以废止私学为甚,此奏表由宋世群执笔,声泪俱下,以死上谏,第一个署名之人,就是礼王李朔,第二个是长乐公主李婉。
  李岳川容色憔悴,披着氅衣,形销骨立。
  李朔见状痛哭,伏在李岳川膝下,泪水涟涟,却故作镇定道:“父皇在病重却被儿臣如此叨扰,儿臣万死也无颜面见李氏先祖,为何不用儿臣一命,来换父亲龙体康健!”
  他哭得情真意切,让李岳川眼中也有湿意,伸出手,让郑内侍送上丝帕,说道:“休要胡言乱语。”
  李朔擦了擦眼泪,又正了衣冠,将奏疏呈上:“儿臣不敢胡言,今日之奏表,诸位朝臣都抱了必死之心,儿臣亦是有感伤怀,只愿同群臣一道,为李氏江山洒些热血,也不枉此生。”
  李岳川的眼睛开始浑浊,凑近了才能看清他视死如归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些宽慰:“从前朕只觉你太过仁慈,许多事交由你恐办不成,如今看来,你倒是最有主意的。”
  他接过奏表,看也没看,无非是写腻了的东西,他这漫长的一生,早就司空见惯,大殿又深又冷,他抬眸去寻觅阳光,却还是只能看见光秃秃的灰色。
  喟叹一声,李岳川道:“朕老了,护不了你们太多,有些事,你们可自行决策。
  第72章 红花轻轻撩动在她的耳侧
  当日,各部长官进宫议事,刑部尚书之职空缺,谢字卿代劳参与。
  议了一日,最终决定,废止私学一事暂且搁置,新政其他条款,陆续推行。
  宋疏遥得知此事,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消弥了大半,同薛冷竹在红莲夜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因着明日一早,苏忱要送婚书过来,她没敢玩得太晚,过了辰时便回府了。
  本以为借着酒劲能睡得好些,哪知刚沾枕头就清醒了许多,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足足翻滚了一个时辰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苏忱早早便来了,宋疏遥顶着眼下的两抹黑游荡出来,问候一句:“敬之,来得这样早,用早膳了吗?”
  苏忱便看着她笑,摇了摇头:“心中有事,吃不下东西,天刚亮就预备着走,总算熬到这个时辰了。”
  “我也是心中有事,昨夜都没睡好,”宋疏遥指了指眼下的黑,皱眉道,“你看这多难看。”
  “你若不说,我还以为是精心画的,”苏忱侧目认真看了下,夸奖道,“倒显得双眸有神,别出心裁。”
  “多谢多谢,”宋疏遥对于这夸奖很是受用,心中高兴,凑得近些,邀请道,“走,跟我吃些早膳去,我正好也没吃呢。”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与此同时,听家丁道:“娘子,谢侍郎和谢郎中过来了。”
  宋疏遥甫一回身,果见谢字卿,谢平带着刘辅和几个仆从,仆从手中大包小包拿着,转眼已经到了跟前。
  谢字卿走在最前,着一袭玄色织金锦缎圆领袍,宽袍大袖,翻领纁红,馆高髻,束金冠,丰神俊朗,英姿勃发。
  他甚少打扮的隆重,宋疏遥情不自禁地暗中“啧啧”两声。
  “谢侍郎,谢郎中,来得这样早,”宋疏遥一挑眉,行礼道,“没收到两位的拜帖,不然总要去门外迎接。”
  谢平朗然一笑:“堂兄把拜帖直接给了宋中丞,你应是没见着了。”
  谢字卿微微一笑,有礼有节道:“不必同我客气,”又看向苏忱,眸光明明极凉,可笑意却很明媚,说道,“苏大人也来得够早。”
  苏忱颔首,淡声道:“今日来送婚书,给疏遥过目,不得不来的早些。”
  “是吗,恭喜了,”谢字卿的目光流转在宋疏遥和苏忱之间,“疏遥同苏大人结秦晋之好,是件喜事,我今日来便是以兄长之名送上新婚贺礼,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哪的话,”宋疏遥抿了抿唇,见他目光如水,说得真情实意,心中也有些动容,“两位肯来,是我和敬之的荣幸。”
  “哪里。”谢字卿垂眼,眸中闪出点点暗光,抬手接过锦盒,右手覆
  上,正露出手上层层叠叠的绷带。
  再抬眸时,眼中又是春风化雨般的笑意,“给宋相国的是一套诗仙卫风林的文房四宝,林夫人的是玉勒国进贡的驻颜香粉,至于这个,给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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