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又对小厮道:“把我这屋儿的大门打开,郁金醉,任君拿取,全记我账上,想来喝酒的,都来。”
  门外已经聚集了些看热闹的,平日里多少人想结交谢字卿都没机会,现下倒是捡着了,跃跃欲试,一条腿都跨了进来。
  小厮有些为难,谢字卿虽然极少来红莲夜,可他们都知道这位贵客的脾性,虽然不是冷面,可却是冷心,和谁也相交不深,更不必说萍水相逢的这些人。
  犹豫中,刘辅发话了,沉声道:“去办啊。”
  小厮一个激灵,赶紧应声,大敞房门,又将谢字卿的话大声同外面的人说了,一瞬间,来人如流水,端着酒杯纷纷要敬谢字卿一杯酒。
  谢字卿高兴了,迷蒙中一一回应,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他闭目轻笑,一仰头,酒入愁肠。
  不知谁叫了舞姬,满室云鬓衣裳,花团锦簇,美人的披帛划过谢字卿的脸,沾着清甜的酒气,像隐秘的邀请。
  他享受着热闹的生机,心中却从来没有这般寂寥过。
  他笑着,躺在榻上,胸膛起伏,面颊泛起了红,一道软云飘来,靠在谢字卿身侧,刚要拿手帕擦他的脸,就被谢字卿抬手捏住了手腕,他忽然睁眼,蹙着眉道:“别碰我。”
  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谢平。
  他手中拿着块帕子,目光很是忧心,见谢字卿睁眼了,问道:“玩够了吗?回府吗?”
  谢字卿一怔,慢慢松开谢平的手腕,继续闭上眼,叹息时呼出浓重的酒气:“我不回去。”
  这些时日,他夜里总是睡不着,自李恒谋反,他得知了苏忱要提亲的那一日起,就有这个毛病了。
  今日更加严重,胸闷不畅,头痛欲裂,若是回了毫无人气的苍梧苑,便是更加难以入眠了,不如在这有人陪着,倒不那么寂寞。
  谢平看着他,只见他笑意不羁,眉心却蹙着,眼角泛着晶莹,不知是汗是泪,看起来惨兮兮的,不禁叹了口气:“堂兄,你这又是何苦,受伤还敢这么喝酒,不要命了?平日里堂兄也不怎么喜欢疏遥,人家苏大人要去提亲,你也想要了,你多大了,还是小孩子吗?没人跟你争抢就不知道疏遥的好?”
  谢字卿被他说烦了,斥责他:“敢这么说长辈,大逆不道。”
  说完他就闭上眼,微微蜷着身子,有些难受似的,谢平又去扶他,却在靠近他时,听见了细小的,微不可查的哭声。
  谢平骤然一惊,吓得小脸唰白,急切问道:“怎么了堂兄,哪里疼吗?”
  谢字卿不答话,长睫微颤,谢平不敢动他了,拿帕子给他擦汗,又听见他嘀咕着什么。
  “堂兄,你说什么,你想见谁?”
  “宋……宋既安,”谢字卿颤声,“我要见他。”
  宋既安刚下值,晚膳还没吃,看见宋疏遥后将她叫住,问了问苏忱提亲之事。
  宋疏遥道:苏大人昨日马车坏了,误了吉时,这几日连着没有好日子,得过两日再说。”
  宋既安点点头,又问她:“吃晚膳了吗?我想吃醉霄楼的玉露团和金酥乳,去吗?”
  “呀,”宋疏遥笑着皱眉,犹豫不决,内心拉扯,“今日脸颊上长了两颗红痘,母亲说是火气,让我少吃些甜的……”
  正犹豫着,家丁来报,说是谢平来了。
  宋既安和宋疏遥对视一眼,他机警问道:“你又惹谢字卿了?”
  “没有没有,”水杏眼眨了几下,连连摆手道,“我很是安分守己,日后也绝不出格了。”
  怕宋既安不信,宋疏遥还悄悄伸出三根手指,小声道:“我发誓。”
  宋既安看她一眼,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神色,说话间,谢平被请了上来。
  他火急火燎地对着宋既安一拜:“宋大人,我堂兄说想见您,他在红莲夜吃醉了酒,劳烦宋大人去一趟吧。”
  “想见我?”宋既安一笑,又问,“没说想见旁人?”
  谢平若有所思,摇头道:“这倒没说,就说想见您了。”
  宋既安忍俊不禁,回头见宋疏遥眸光纯澈,听得挺认真,便问她道:“你去吗?”
  “我去不好吧,”宋疏遥连连摇头,脑袋一歪,仿佛在质问,“兄长还嫌我俩的事还不够乱。”
  今日刚跟谢字卿说通了,看他神行虽然不情不愿,可也算暂且放下了,眼下他醉了酒,保不齐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不想节外生枝,再出事端。
  想到此处,宋疏遥又是一阵摇头。
  宋既安道:“那行。”
  谢平上前一步抢白道:“疏遥若能去看看自然更好,堂兄今日旧伤复发,右臂上一大个血窟窿淌血,最不该饮酒,疏遥若能去劝劝,谢某感恩戴德。”
  他说着一抱拳,很是真诚,宋疏遥这才知道今日同他对话时,那股血腥味是怎样来的,没想到竟这样严重。
  宋疏遥忙问:“怎么伤的?”
  谢平叹了口气,无奈道:“堂兄本是不让我说的,是他在泽州为疏遥找马时伤的,枯木刺到白骨,又不得好生修养,现在用刀都会手抖。”
  宋疏遥心中一震。
  几人到了红莲夜,时辰已经不早,谢字卿屋里的人还没散去,酒味直冲天灵盖,弹琴的,唱曲的,举杯的,劝酒的,宋既安眉心紧锁,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开着的房门,冷声道:“天色不早,诸位都散了吧。”
  众人循声一望,只见御史中丞宋既安施施然往那一站,面色极冷,看上一眼都如坠冰窟。
  心中登时都发了毛,都是在朝为官的,惹谁也不能惹御史,于是各个满脸堆笑,哄哄嚷嚷往外跑,恭敬道:“您忙,您忙。”
  宋既安走在前面,一路上捡起了不少丢落在路中央的酒盏,放在桌上摆正了。
  走近后,又对旁边伺候的刘辅道:“叫人熄几盏灯。”
  “是。”刘辅揖了一礼,叫人过来将灯火熄了,只留几盏照明,完事后大步窜出,出门时把门给带上了。
  室内忽然暗了,能看见满室的狼藉,却看不清谢字卿脸上的狼狈。
  谢字卿在榻上躺得乱七八糟,宋既安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谢侍郎平日里看不上红莲夜,更看不上来红莲夜买醉的浪子,今日怎的下凡了。”
  听见了宋既安的声音,谢字卿这才动了动,睁眼时神色一暗,气若游丝地轻笑道:“你也挤兑我。”
  又听宋既安道:“不敢。”
  支撑着起了身,那一瞬,只觉天旋地转,晃了几晃,衣袖就被人抓住了。
  清幽的花香拂面而
  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五脏六腑,扰的他连心间都是清浅的难耐。
  他心下一滞,不禁抬眸,面前就是一双湿润的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略带担忧道:“谢侍郎,你可还好?”
  谢字卿的手臂又疼了,他不敢动,不敢喘气,生怕是醉酒后的幻梦,手边是是宋疏遥的温热,她攥着他的衣袖,就那样恰到好处,给了他一个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绝不能放开她!
  这种想法在他心中叫嚣,当机立断,修长的手指立即纠缠住了宋疏遥衣袖上装饰的绸带,缱绻着,缠绕着。
  他借着这力道向前探身,试探唤道:“疏遥?”
  宋疏遥垂眸看他,只见一双微红的眼眸水光点点,乌发红唇,楚楚可怜起来也有十成十的姿色,这等姿容更该留在纸上,宋疏遥又想给他作诗作画了。
  如此想着便共情了之前鬼迷心窍的自己,这很难不让人春心荡漾。
  “是我,”宋疏遥想不动声色地抽出绸带,却没能成功,干脆微微俯下身,好言好语地劝慰道,“谢侍郎,你受了伤,不该喝酒,不喝了好不好?”
  谢字卿眉心蹙得更深,本来还没什么,听见心上人温声细语的哄诱,心底忽然泛起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悲伤来。
  他低下头,眼底湿润:“宋疏遥,我好疼啊。”
  第61章 幽怨我听你的话,你便能回心转意吗……
  他的语气像在撒娇,又像是讨好,宋疏遥没见过他这样,心中一慌,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先松手,我看看你的伤。”
  “我松手你就走了。”
  “我不走。”
  谢字卿又抬头看她的眼睛,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慢慢将手指自绸带上一寸一寸划下,如影随形,缠绵悱恻,又挽了挽衣袖,把自己的伤口翻出来递到她面前给她看那圈缠好的纱布。
  隔着纱布也看不出什么,宋疏遥假意给他吹了吹,谆谆告诫道:“疼就不要喝酒,待伤养好了,还要来喝我的喜酒。”
  谢字卿抬眉,眸中一沉,好像忽然醒了,收回自己的手臂垂下,不说话了。
  宋疏遥知道他又要耍脾气,坐在他身侧,笑着哄他:“谢侍郎,多谢你亲自帮我找红云,若是红云跑丢了,我一辈子都心中不安,谢谢你啦。”
  谢字卿垂眸:“本来你跑去泽州就是因为寻我,这事儿我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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