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下官问她若我求娶,你愿意吗?疏遥答我,若我们成亲,定全心全意,敬我爱我……”
  “等等,”谢字卿忽然打断,蹙眉道,“你提出求娶,疏遥明明不答,你说是你唐突,疏遥才说遇见难事,求你解困,还说但凡有旁的能耐,也万万不会想到利用你,这些你为何不说?”
  苏忱目不转睛,问道:“既然侍郎一清二楚,为何还要再听下官说上一遍?”
  谢字卿嗤笑,答非所问:“苏大人应该听说过,疏遥倾心的只有我一人。”
  “下官听说的是,谢侍郎对疏遥避之不及,屡屡出言相讥,让她自重自爱,离大人远些。”
  “这些与你无关。”谢字卿冷道。
  苏忱道:“从前的确与下官无关,但今日下官便去宋府提亲,疏遥是我未来的夫人,我自然不许旁人污她清誉。”
  谢字卿本是倚坐着,闻言微微探身,俊朗的面目现出一丝狰狞,讥讽道:“苏大人以为,以疏遥的脾性为何会选择你这冷淡无趣之人,是因我伤了她的心,她这才寻了你罢了。”
  苏忱微笑:“那真是多谢大人成全,若无大人,还没有下官今日的心想事成。”
  “……”谢字卿难得理屈词穷,眉心紧锁,忽然转而一笑,“与你成婚不过是下下之法,我自然有我的能耐给疏遥解围,现下贤王危急已除,求娶之事作罢,没了这事,大人以为疏遥还想同你结为连理?就算她执意践诺,大人又有几成把握能与疏遥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听闻“贤王危机已除”,苏忱心中一凝,这事他倒是不知,眉间微不可查地轻蹙,却很快平复如初:“这是好事,多谢侍郎告知,疏遥如何选择,是我们二人之事,谢侍郎不必忧心,还是下官之前那句话,若有好事,定有请柬送到大人府上。”
  谢字卿气笑了,转而说道:“苏大人不在意那些传言吗?”
  苏忱道:“大人也说是传言了,怎有人因为传言便推开自己的爱人。”
  “苏大人,”见他软硬不吃,谢字卿的声音陡然升高,“疏遥对我一往情深,我亦视她非比寻常,她的喜好,她的志向,她的所思所想,没人比我更加清楚,我们二人的关系,旁人岂能比得了,大人何必来横插手一脚?”
  谢字卿咬牙切齿,七窍生烟,他看不惯苏忱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和宋疏遥策马,夜话,同生共死,高谈阔论各自的政治见地,她牵过他的手,抓过他的衣袖,拥抱过,依偎过,彼此对视,近在咫尺地看对方的眼睛。
  只有他,只有他曾经和宋疏遥这般亲密,在宋疏遥心中,旁人再如何,也不该比得上他,也不知苏忱究竟在悠然自得什么!
  苏忱不卑不亢,沉声道:“是啊,疏遥对大人一往情深,大人亦视她非比寻常,那为何还会有下官来横插一脚?”
  “……”
  苏忱又道:“大人说清楚她的喜好,那敢问大人可赠过疏遥喜爱之物?可知她爱看什么书,爱听什么曲,去红莲夜是为什么,常见的琴师是哪几位,疏遥有什么朋友,又到底有什么志向,她为何喜爱跟大人讨论朝政,讨论之后她的想法又说给你听了吗?您关心过疏遥吗,问过她的想法吗,考虑过她的感受吗?此时跟下官在此相持不下,又是疏遥所思所想的吗?”
  苏忱淡笑:“谢侍郎,你说你们二人的关系没人比得了,那是
  从前了,从前疏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是她爱得炙热,便也给了大人轰轰烈烈的错觉,那是她的情爱,不是你的,大人什么都没付出,真情也辜负了,注定会一无所有。”
  话音落了,偌大的值房死一般沉寂,刘辅无端觉得后背发凉,悄然站起身,像片影子一般毫无声息地站到了最不显眼的地方。
  许久,只听“呵”的一声嗤笑。
  谢字卿笑了,生平第一次被旁人当成案犯审问,甚至落了下风,那些问话,他一句都答不上来。
  不仅答不出,想都不能想,思考一下,心底就刺痛一下,耳鸣声不断响起,惹得他心烦意乱,偃旗息鼓。
  谢字卿不敢再问下去,扶住书案,咬牙切齿道:“我和她的事,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否定的,且看着吧,成亲也并非意味此生圆满,大渊女子改嫁的多了,苏大人要时刻当心。”
  苏忱颔首:“多谢提醒,只是下官当心无用,疏遥若是腻了烦了,下官定然会任其自由,她永远都自由。”
  谢字卿抬眸看他,眼底的水光中藏着难以消解的震撼,他不着痕迹地按了下胸口,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喑哑:“为何如此?你当真爱她吗?”
  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爱意?他不相信,也不明白,在他被情字折磨到疯癫的时候,忽然从苏忱嘴里听见了这样的新鲜玩意,放手,自由,这是爱吗?
  苏忱若有所思,答道:“疏遥是天上仙子,云间明月,下官此前不敢肖想她下凡来,如今能相伴左右,荣幸之至。”
  他的眼中闪动着那样坚定的真心,像簇暖融融的火焰,在谢字卿心口灼烧,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竟忽然觉得自己落后于旁人了。
  谢字卿黯然沉吟,天旋地转,沉默许久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问道,“天色不早,大人还去宋府吗?”
  苏忱知是问完了话,起身揖礼:“过了吉时,改日吧,大人好生休息,下官告退。”
  谢字卿哑然,让刘辅送一送人。
  刘辅回来时,谢字卿正端坐在大案之前,目光虚空,魂不守舍,他小心翼翼上前问了一声:“大人,接下来怎么干?”
  怎么干?还能怎么干,这事他都干后悔了,苏忱的风光霁月,更显得他自负卑劣,苏忱捧在天上求而不得的爱人,他却任性辜负,蓦然回首时,才追悔莫及。
  谢字卿喉间动了一下,心中的怮动让他难以开口,说话时喉咙像被温水洗过,湿漉漉的含混不清,他缓缓道:“回府吧。”
  第57章 雨疏风骤苍梧苑落了一地的花
  当夜雨疏风骤,暴雨如注,好似千绦万缕的柳丝,有一搭无一搭地撩动着栏杆。
  谢字卿没睡着,起身临着雨幕坐在廊下,风雨如晦,跳珠溅玉,熙熙攘攘,倒很热闹。
  他坐了许久,累了就倚栏相靠,看着那雨,也不做别的。
  那夜,苍梧苑落了一地的花。
  早起时,天色依旧灰蒙蒙,雨水没停,却是小了,一丝丝,一道道,像针一样直往肉里钻。
  谢字卿已经开始练功,踩着满地的落花,将手中的长刀舞得啸啸生风,他的鬓边有些湿润,碎发贴在额角,湿漉漉,冷冰冰,有点可怜,又有点冷艳。
  谢平亦是一夜未眠,在暗处盯着他,生怕谢字卿出什么事,可盯了一夜,却见他除了不睡觉,不说话,倒是没什么反常的。
  眼看着他练剑到辰时,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谢平才走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臂道:“堂兄,别再练了,你手臂上的伤口都裂开了。”
  此言一出,谢字卿的动作倒是停下了,他看了一眼右臂,鲜血将那处衣袍染了个透,潮湿粘腻,阴冷的好像他心底的某一处,让他难受极了。
  他皱了皱眉,缓缓放下刀,沉默了须臾,转身往屋内走,边走边道:“给我上药。”
  谢平轻叹一声,跟上前去,立即有侍女送上包扎伤口的所需之物,谢平在谢字卿面前坐下,一伸手,谢字卿便从善如流地把手臂递到他的手中。
  掀开衣袖,谢字卿右臂上的血窟窿骤然暴露在外,谢平咬着牙帮他冲洗去刚刚渗出的污血,上药时忍不住絮叨:“堂兄当初在泽州林子里,亲自找寻疏遥的红云,雨天路滑,失足跌落,撞上枯木,留了这么大一个伤口。”
  谢字卿低头静静听着,仿佛说的是和他无关的事。
  纱布在他腕上翻飞,缠出一道雪白,虽然盖住了伤口,却仍然能闻到血腥味,谢平边包边道:“堂兄对疏遥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我不知道,可见这道伤口,也不像是对她毫无情意的,可是堂兄,没人能一直等你,你以前不说,现在为时已晚,疏遥和苏大人议亲已成定局,即便堂兄心中难受,也不该自伤,没意义了……哎呦……堂兄干嘛打我!”
  谢字卿听着眼前这小子喋喋不休地教诲,微微发笑,抬起尚且还算好用的左手在他头上搂了一掌,警告似的龇牙道:“闭嘴。”
  “切,”谢平不敢多言,低头忿忿不平地在他手腕处打了个结,“闭嘴就闭嘴。”
  谢字卿气色不佳,脸上却没有一蹶不振之态,他还没打算认输呢,正如他所言,大渊女子改嫁的多了,这事还远远不到结束。
  连日的梦境让谢字卿心力交瘁,他知道,自己彻底着了宋疏遥的道,他不是圣人,无法做到苏忱那样大度,放她自由,他做不到。
  伤口包扎完了,刘辅正好也到府上来,谢平不喜欢这个人,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抬手一拦,冷声道:“我堂兄旧伤复发,今日修养,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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