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概就是在模拟她现在遭遇的场景。
  她曾经一度不理解,他为什么明明陪伴在她身边,完全可以替她承担那些责任,却总是那么不留情面地击碎她的胆怯懦弱,指出她的懒惰逃避,纠正她的错误做法,而且不太惯着她反反复复的纠结内耗,在引导、帮助她渡过了一次危機时,一定会要求
  她自己复盘出独属于自己的经验教训,下一次在遇到类似情境时,不允许她再有任何迟疑。
  现在——
  豁然开朗。
  她在他面前哭,好过在对手面前流泪。
  在精神断奶的阶段,哪怕她哭得再凶,甚至难过地怀疑他不爱了,黎骥程也会冷着脸让她出方案,直到她自己把问题解决。
  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在前面的几次精神摧残下,她已经对分离焦虑免疫了,否则她不敢想象今天在面对这些时有多么的恐惧和无助。
  今天同样是在这间10号会议室。
  她已然没了那天来面试时见到他的忐忑。
  那天面试,她担心的是他在他们断联期间产生了她无法适應的改变,忘记了他们曾经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她,过分公允。
  她打心眼里就不希望他公事公辦。
  不然她才不会在看到他是面试官后有那么大反應。
  反正只是一个工作機会而已,她那时候又没有为此付出多少精力。
  “宝嘉”不要她,她再另谋出路就好,没必要失魂落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重新在一起。
  经过了短短半年多的锤炼,她再也不是那个满脑子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小女生,现在回想起她在他辦公室里说的那些谴责她的话,居然连她自己都覺得幼稚可笑。
  真不知道当时黎骥程哪来的耐心跟她解释那么多。
  今天她被问话的人带着回顾了一番来时路,竟然覺得有些感慨。
  她成长的惊人速度,真是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因为她的出类拔萃心生恐惧。
  她进步的幅度和跨度相当可怕,让人阴暗得不想将此归结于她的才华和天赋。
  没来由的想要打压她風头无两的势头。
  只有任人宰割的弱者才总是惊慌失措地低着头。
  她有实力,自然是清高的,在面对疾風骤雨时,任密雨斜倾,不见丝毫软弱。
  她没有黎骥程的托舉,至多只是向上爬得慢一点。
  经过一段时间的优胜劣汰,她照样是出色的佼佼者,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攻讦一蹶不振。
  他们望红了眼也只能极尽手中真正的专项特权来打压她,用流言蜚语辱没她,对她做的事也都因为上不了台面而无法光明正大地公开。
  他们之所以嚷嚷着不公,不过是因为以为他们自己如果也有黎骥程的托舉,一样能走到她今天的这一步。
  认为把她从高台上拉下来,他们就能上去,他们的平庸,也就能被他们期待的不公掩藏。
  他们哪里是唾弃不公,分明只是在恨既得利益者不是他们而已。
  本身她臣服于黎骥程,就是因为黎骥程比她强大得多。
  现在她眼前的是都是些什么腌臜货色,也配对她冷言冷语?
  誰说黎骥程不在公司,没人罩着她,她就只能被动承受这些令人难堪的隱形暴力?
  她可是黎骥程教出来的学生,做梦都想出师,前面搞砸了好几次,她心里早就懊恼不已,正愁没機会给黎骥程交作业呢,这下可以了。
  等配合他们调查完畢,明珠耐心已然被磨平,怒意正一点点积攒,隱隐有爆发的趋势。
  就在她打算和他们鱼死网破,要求他们公开调查过程,并一視同仁地整顿集团内部的風起时,黎骥程的視频电话来了。
  会议室里的多媒体设备被打开,黎骥程那边的影像被投射到led大屏上,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放大到清晰可见,面孔还是英俊到无可挑剔。
  由于是网络通讯,机位有限,屏幕上只能看到他和他们这边拿到手机的人。
  视频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黎骥程就向他们确认:“明珠在现场吗?”
  他问的这句话,相当于是在问“明珠在你们手上吗”,仿佛是在向绑匪确认人质是否安全。
  从某种意义上讲,明珠就是被他们绑架的人质。
  她被他们攥在手中,黎骥程就不敢轻举妄动。
  拿着手机的人刚才也参与了针对明珠的调查,跟其他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如同噪声污染般咄咄逼人地摧残着她的神经。
  可到了黎骥程面前,一个字都不敢忤逆。
  黎骥程话音一落,他就将手机上的摄像头对准了明珠,让黎骥程看了一眼。
  黎骥程说了声“好”,随后对着镜头说:“我现在出门在外,这件事本应该等我回来再处理,但是你们没有依照规矩办事,我只好先在视频里说了。”
  拿着手机的人对他说:“黎总您这是说哪的话,我们就是严格依照规矩办事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这么武断不太好吧。更何况您还是当事人之一。”
  黎骥程就说:“当事人是两个,你们为什么先问一个?我现在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请停止你们对明珠的盘问,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是我对她做了不妥的行为,我对她的感情是单方面的。至于有没有违规操作,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们说了算,要看切实的证据。你们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能够说我对她包藏私心,否则就是造谣诽谤。”
  “这……”
  所有人都哑然失语。
  哪怕只是在屏幕里面的画面,他的突然出现也让明珠感到了惊喜。
  要不是他打了这通视频电话,明珠都忘了可以远程联系他。
  关键是她刚才一直被这帮人看得死死的,压根没有时间给黎骥程打电话,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因为他们的控制短暂丧失了。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迟疑地说道:“黎总,您这样插手不太好吧。”
  黎总似笑非笑:“我这不叫插手,这叫涉事。你们不是很清楚地看到照片了吗?比我看到得早。我今天上午一下飞机就看到了这件事,现在还没来得及出航站楼,你们应该能看到我身后的背景。”
  他身上强大的气场令人害怕。
  明珠早就在和他的日常相处中习惯了他的做派,所以并不觉得他这样雷厉风行却又笑里藏刀的模样瘆人。
  可其他人是很少看到他笑的。
  他现在笑得越是从容,其他的人就越是胆寒。
  就因为他们对明珠一上午的圍堵和针对,已经从占理的一方变成了无理的一方,在面对黎骥程时当然会心虚。
  黎骥程又说:“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是匿名舉报的,举报人没有露面。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举报人害怕遭到我的打击报复,从而选择这种方式,也可以理解为举报人是我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畢竟我请假的状态,公司的每一个人都能在钉钉上看到。不得不说,这个人很会挑时候。不过既然匿名举报是允许的,我也就不去深究是誰干的了。”
  明珠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一万种方式来夺回自主权,结果他只用三言两语就掌控了局面。
  她见此状况还是有些挫败的。
  只是跟挽回局势比起来,还是让他来主导比较妥当。
  她在一旁默默听着,只觉得倍感踏实。
  他即便是远在天边,也没有放任她一个人承受这些,足够让她彻头彻尾地再爱上他一回。
  她自然是不相信黎骥程会放弃追查的。
  只不过他现在跟这帮人说起来,不得不说假话。
  ——再怎么样,面子工程都还是要做的。
  这是作为成年人的风度。
  他打这个视频电话就是专程来慰藉她的,虽说是来迟了一点,但这也属于遭人设计后的不可抗力。
  这么说起来,隐藏在暗处的这个人,居心实在是有些阴戾歹毒。
  黎骥程说的没错。
  匿名举报是在规定的范围内允许的,他身为当事人没有立场去
  揪出这个人,否则会染上避重就轻转移焦点的嫌疑。
  他故意提到这个人,又大度地说不深究,是一种很绿茶的行为。
  ——引导,但不背锅。
  其他人未必就在这个匿名举报的人的阵营里,并非与之为伍,此刻听黎骥程这么一点破,心里顿时觉得这个人用心险恶,还把他们当枪使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玩聊斋呢。
  公司里有这么一号人,谁倒霉还说不定呢。难保这回把黎骥程送上了断头台,他们自己日后不会被这个人像这样在背后捅刀。
  这么说来,黎骥程的遭遇竟然让他们共情了。
  毕竟他们每个人都不能算是完全干净,工作久了多多少少都有几滴污点。
  明知道黎骥程这话说出来是在离间他们,让他们从内部分裂,不愿蹚这趟浑水的“叛徒”还是陪他演了一出愿者上钩,马上就临阵倒戈了,口风松动:“我看这件事还是等黎总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