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向后退了一步,努力抑制住脸颊的热度:
  “你想干什么?”
  他用手指轻柔拨开她的刘海,看到层层刘海下,被掩盖的一道拇指长的伤疤。
  一段过于久远的记忆,在跋涉过漫长旅途后,跌入了他的脑海。
  祁洛手指微蜷,眼中隐忍着痛色。
  随着他手指的离去,刘海再度遮住那道疤痕。
  他想起了一些对话。
  ——“祁洛,你没必要陪我一起喝咖啡的,这没有意义。”
  ——“有的。我曾经不敢对别人好,直到遇见了你,你叫我知道,原来付出不是一件痛苦的、需要斤斤计较的事情,而是不求回报的、发自内心的。不会因为得不到反馈而郁郁寡欢,也不会因为回报的不平等而生出怨恨。我母亲做的是错的,我父亲做的是错的,我自己——也是错的。而现在,我有了私心,想做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情?”
  ——“我想要替你掸去尘埃,为你铺平道路,与你结伴同行。”
  第48章 爆米花
  林星坐在副驾, 侧头看向祁洛。
  他的定制衬衫有许多设计小细节,其中就包括v字领口,敞着一截, 露出平日里遮得严严实实的锁骨。
  再往下,隐约能看到浅淡的疤痕,没入领口之下。
  林星没问,她想, 军人身上没有疤痕才是奇怪。
  祁洛没有启动车子,而是调出了车内导航, 问她: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星“啊?”了一声:
  “问我吗?你不是要我陪你出去办事吗?”
  “没这么说过。”祁洛没看她,下颌绷得有些紧,那两个字在喉间转了几圈,才轻声吐出,“是约会。”
  “……”林星觉得他真是疯了。
  她对他谈不上男女之情,更何况, 也不想纠缠进他和其他女人之间。
  她不回答,祁洛便静静地等, 目视前方, 很明显能看得出,他在紧张。
  林星困惑,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僵持片刻,才生硬回答: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祁洛无可奈何,只能用商量的语气问:
  “你是不是喜欢吃羊肉?我带你去吃, 怎么样?”
  林星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但她还是忍住,依旧拒绝:
  “不了。我不想和你约会, 那是男女朋友才能做的事情。我们只是朋友。”
  说着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意料之中地,车门被锁了。
  她无奈催促:
  “开门。”
  祁洛一动不动,缓缓转头来看向她,视线在昏暗车内晦涩不明,不知想到了什么,让步道:
  “好。那就不约会。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我请客,好吗?”
  她还在抗拒他。
  他不想逼得太紧。
  “不管你怎么改说法,都是自欺欺人。”林星丝毫不给情面,看祁洛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吃碗望锅的渣男,“我没有兴趣做金丝雀,或者是小三。”
  祁洛的表情有长久的空白。
  半晌,才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林星看到他茫然的神情,有些不高兴:
  “你已经有女朋友了,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等一下。你说清楚。”祁洛眉头拧起,“我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
  二人相对坐在包厢里,林星的头埋得很低。
  祁洛神色如常,把菜单递给她:
  “想吃什么就点。”
  林星木木地哦了一声,点了几道菜,又把菜单还回去:
  “那,那你妈妈的事情怎么样了?”
  祁洛垂下眼皮,在冷炙羊肉、烤羊排、烤羊腰子、羊肉杂煮、羊肉包子、红烧羊肉、烤全羊……等一干菜名中间,艰难地选择了几道不含羊肉的开胃小菜:
  “交了罚金,这事算过去了,目前住在别墅里。我已经派人看着她,不让她……重操旧业了。”
  说到这里,他眼神暗沉,感到一股难以启齿的耻辱。
  他不该直言告诉她,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
  她会怎么看他?
  林星定定地望着他强作云淡风轻的侧脸,没表态。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需要她这个外人来隔靴搔痒地安慰。
  服务员来上冷盘了,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
  祁洛拿起筷子,转移了话题:
  “吃吧。”
  林星刚咬了几口海带卷,就见一个个盘子被源源不断地端上来,惊愕不已:
  “我,我没点这么多啊。”
  为什么搞得像断头饭一样。
  “我点的。”祁洛把面前的盘子又往她那里推了推,强忍住钻入鼻腔的腥膻味,尽量平和道,“你不知道喜欢什么,就每样都试试。”
  林星硬着头皮看向满满一桌菜,小心翼翼问:
  “吃不完可以打包吗?”
  祁洛动作一顿,像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以他的生活水平,确实不存在打包这种陌生词汇。
  在他的认知里,这样做,会被周围人耻笑。
  吃剩的珍馐会去哪里,喝不完的名酒会去哪里,根本不在他们这种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她把食堂的剩饭打包,去喂楼下流浪猫的事情。
  明明对猫毛过敏,却还牵挂着那些小生命。
  自己天天吃最便宜的食堂套餐,可还是把工资省下来给流浪猫做绝育,不叫母猫受无节制的生育之苦,也不叫新的流浪儿无辜被带到这个世界上受罪。
  那些叫嚣着野猫扰民、捉鸟,数量激增、破坏生态的人,选择了在公共场所下毒、扑杀流浪猫。
  而林星,则选择了用自己的微薄力量,尽力地投喂与绝育,叫人与猫之间的平衡崩坏得不要那么快。
  同样是人,天差地别。
  仔细想来,林星好像对所有生命都抱有一种纯粹的尊重和热爱。
  她那么好。
  他过去却对她那么坏。
  心口蓦然一软,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都可以。不过就算打包带回去,我们两个也吃不了多少,可能会放到坏。”
  “那,我能不能请艾萨克哥哥过来一起吃?”
  林星终于图穷匕见。
  打包是假,确认艾萨克安危是真。
  难道她真的以为他会对艾萨克出手不成!?
  祁洛刚变得有些柔和的表情,重又冷硬起来,那挠他心窝的猫爪子,突然之间叫他鲜血淋漓。
  祁洛握着的筷子几乎要被掰断,但他一丝一毫也没在林星面前表露,面上甚至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林星谈到这个话题,便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连祁洛轻微的异常都未曾察觉:
  “我想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情,我在青山市的时候,他就住在我家隔壁,而且也是他教的我写字。他虽然脾气不好,但真的很讲义气,我被欺负,都是他出头帮我打架。不过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他告诉我,在我妈妈去世之后,我就不见了,从此断了联系。”
  祁洛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了。
  是艾萨克教的她写字。
  原来第一个教她写字的人,不是他。
  微微阖了阖眼,祁洛稳住声线,没有回答她,而是选择了另一个不会让他心梗、并且能重新拾回自信的选项:
  “谁欺负过你?名单给我。”
  林星看了他三秒,突然噗嗤一笑:
  “干什么?替我报仇?”
  本以为是玩笑话,谁知他却认真回答:
  “对。”
  “不必啦。”林星歪头认真想了想,“在青山市,揍人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真的认识对方。而且我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连艾萨克哥哥的事,也是只记得一点点,所以给不了你名单。”
  祁洛心口突然一松,像是被判了死缓的囚犯,突然听说死缓改无期。
  无期也好。
  暂时,是无期就够了。
  吃完饭,林星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刚打算亲手打包饭菜,就被祁洛制止了:
  “让他们打包好,送去公寓的管理处。会有专人负责送到家里,叫保姆签收就行。”
  林星眨了眨眼,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那,我们现在不回家吗?”
  “嗯,不回。”祁洛低头看着她,试探地问,“想不想去游乐园?”
  ……
  林星跟着祁洛走进游乐园,还是有些别扭:
  “我又不是小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游乐园,不是儿童游乐场。你也可以来。”
  祁洛说着,抬手虚护在她腰侧,隔开了一个撞过来的小孩子,袖口不小心沾到了对方举着的鸡腿油渍。
  孩子没注意,欢呼雀跃着跑远了,跟在他身后的家长上前来,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啊,先生,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