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7章
  这时,便听秦礼又说了奇怪话:“主上叮嘱,要是祈相主动提及国公名额稀少,便由我们四人共同签押这份,里面会有新的安排。”
  祈善疑惑问:“主上为何不亲自说?”
  还得四个人用文心花押同时签押?
  三人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
  祈善心头突突跳得厉害,活像是有人往里面丢了几百上千只素商,漫天飞舞着猫毛。
  “你们说吧,主上现在在哪?”
  祈善想到自己此次倒下的原因,额头青筋跳得更厉害。托了主公的福,他一个文心文士重伤的频率比某些武将还要高一些。若非文心文士体格还行,普通人十条命都不够死。
  三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只是道:“先签押这份密旨吧。”
  祈善现在还有理智,待会儿知道真相别说跟他们三人一起签押,没有一把抢过密旨将其撕成雪花他都不叫恶谋祈善。三人摆明了态度,祈善也只能强压心思跟他们一起行动。
  密旨里面果然有新改的内容。
  国公名额增至十八人,多出九人的食邑实封减半,其他职田业田禄米俸钱也按照一定比例缩水,但荣誉方面跟前面九个名额一样。郡公数量增至三十六,多出九人一样减半。
  县公县侯之类名额给了弹性范围。
  四人签押的密旨优先级高于之前那封。
  封爵一代乃降,五十年为一代。
  这封密旨开启后,上一封无火自燃。
  最重要的是——
  祈善问三人:“这位亲王怎么回事?”
  嗣王亲王是王室子嗣才能授予。
  亲王,封号元。
  他看了又看,确信自己没看错。
  这封密旨账单上面确确实实多了一位元亲王,沈德,字如圭:“沈如圭是哪号人?”
  【圭璋特达,德也。】
  祈善不敢说自己认识所有京官外官,但他敢说自己认识这份名单县侯以上所有人,包括但不限于西南地区以及化身子虚在中部经营的班底。这里面根本没有一人叫沈如圭的。
  更别说是独一份的亲王爵位!
  此人居然还姓沈!
  主上趁他病重昏迷的两日搞了啥???
  褚曜三人互相对视,顾池慢吞吞道:“说实话,沈如圭这人,吾等也是第一次听。”
  没撒谎,这绝对是主上新取的名。
  他们也是首次知道还有一月降世的王储叫沈如圭,难得啊,主上居然能取个正经名。
  第1508章 大结局(十一)
  “呵呵。”
  祈善冷笑看着三位同僚。
  他跟顾池认识最久,初次见面能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其次是秦礼,最短的褚曜也有十余年奔着二十年了。这三人是个什么性格,祈善喝孟婆汤都忘不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元亲王,忝居储君之位,你们三人就这个反应?骗我说不知道,你们以为我信?”
  他只是身体病了,不是脑子被啃没了。
  这仨真要不知道沈如圭是谁,就不该是一脸半死不活的死样!祈善的耐心见了底,他仿佛饥饿数日又找不到猎物的伤虎,脸上抽动的每一块肌肉都写着躁动不安与压抑怒火。
  “你们究竟瞒着我什么!”
  祈善牙根在打颤,眼白布满红丝。
  “这劳什子沈如圭究竟是谁!”
  他的躁动似乎连空气都能影响,如同困兽来回踱步,脚上力道之重连地上那张兽皮毯子也被蹂躏不成样:“主上呢?主上现在在哪?”
  祈善养伤这两日,沈棠没来探望他。
  他以为后者是忙于政务抽不开身,可一想到主上还有功夫整理这么一堆东西,绞尽脑汁给有功之臣想封号,即使忙应该也忙不到哪里去。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肯过来看看他?
  褚曜三人此行也颇为怪异。
  不过瞬息,祈善就意识到问题在哪。
  多半是主上趁他不备,又跑去冒险了,兴许还在敌人手中吃了点小亏,生怕他发现又跟她闹?想到这层的祈善感觉眼前一黑又一黑。据他多年经验,主上心虚跟风险成正比。
  事情风险越大,她越心虚。
  祈善扫了一眼三位同僚,怒极反笑。
  “好,不回答,祈某自己去要个说法。”
  他气势汹汹,拂袖欲去。
  秦礼道:“主上不在营中。”
  祈善将迈出营帐的右腿收了回来。
  秦礼这两日烦躁得不行,压力大得让他想找烟斗,让人翻了行箧才想起来带来的烟叶已经用完了:“沈如圭是主上钦定的储君人选,还有一月就能降世,也是主上亲骨血。”
  祈善忍无可忍:“你说什么鬼话?”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储君还有一月就能出生了?
  意味着主上已经怀了八个多月身孕?
  不对,未必是要主上亲自生。
  祈善想到即墨·不孕不育圆梦大师·秋的古怪蛊虫,再想想对男子生育深信不疑的公羊永业,怀疑所谓储君就是这么来的:“储君事关江山社稷,主上行事也不提前知会?”
  若只是君主临幸后宫,自然不需要跟臣子通知的,但储君事关重大,祈善作为中书令也该提前知道,做点儿心理准备吧?比如立储一事,也不是主君拍拍脑门就能简单定的。
  至少要跟心腹臣子通一通气。
  秦礼:“……”
  这该让他怎么回答?
  他觉得这位储君大概是有史以来血脉最毫无争议的一位,连生根发芽都是在群臣见证之下。秦礼三人知道储君存在也就比祈善早十来时辰:“主上择你我四人为辅政大臣。”
  祈善瞳孔颤抖:“什么意思?”
  他不算单薄的身躯,此刻却胜似一片虚弱泛黄而飘落枝头的枯叶,一阵风就能将他卷走。祈善死死抓住手边东西,连手指被滚烫蜡油烫红都顾不上,任由指节肌肤泛红起泡。
  秦礼木然道:“托孤的意思。”
  托孤……托孤……托孤……孤……
  祈善反应超出三人预料。
  他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怒发冲冠,更无脸红筋涨,有的只是一脸空白,点漆眸子一瞬失去的光晕,黑沉得能将一切吸纳进去。他还茫然眨眼,喃喃:“我听不见了……”
  就在他双耳失聪的瞬息,清晰听到脑海有什么东西断裂,一个完全黑白无声的世界接踵而至,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力带落灯盏,一点跳跃橘红混合蜡油在袖间绽放。
  “沈幼梨。”
  用最温柔的嗓音呢喃此名。
  “你——又——负——我——”
  四字镌刻的恨意听得褚曜三人毛骨悚然。
  祈善疲累闭眼。前面七个主君是骗子,一朝得势就逞猖狂,暴露最真实的嘴脸,而她沈幼梨最能装,一骗就骗自己十几年!他只是一介凡人,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几年!
  意识模糊前瞧见三位同僚皆神色慌张。
  秦礼:“快灭火!”
  三人手忙脚乱将他被烛火点燃的外衫脱去,又命人请来杏林医士看诊。方衍无语看着半只脚能踏进鬼门关的祈善:“气性这么大?”
  这是准备将自己气死?
  褚曜道:“他是知道主上那事了。”
  方衍也算是知情者之一:“但那不是还没出结果?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眼下连个准确消息都没传回,他这般暴怒作甚?”
  褚曜:“……”
  他不回答,方衍也有自己的答案。
  代入一下自己当年也是因为大哥他们要死要活,要不是十二跟十三还在世上,他恨不得跟大哥他们一起去了。祈元良会如此,也在情理之中:“祈相这次……伤得有些重。”
  秦礼视线望来:“多重?”
  “伤及心脉,脑中经络有多处开裂,好在已经止住。只是……”方衍说着顿了一顿,忧心道,“脑中经络与心脉都是人体最脆弱也最至关重要的命门关窍,此次补救及时,挽回一条性命,可这几处裂痕要恢复如初需要不短时间,期间不能再动这么大的火气了。”
  伤口反复崩裂都能要人命。
  更何况是心脉与脑中经络呢?
  杏林医士的医术再厉害也有极限啊。
  秦礼听到这话就脑仁儿疼,问道:“可祈元良现在……你说他醒来能保持冷静吗?”
  方衍:“……”
  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秦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记得有些王室流传安神秘方,饮下可令人昏沉欲睡,无精打采?此方可否增大剂量,先控制他一阵?”
  祈善不能冷静,那就借助外物让他冷静。
  方衍是知道这东西的。
  摇头道:“此物极其伤身,不可取。”
  他回去翻找一下,看看有无合适的法子。
  祈善昏迷一整日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他倒是意外平静,只是表情麻木配合方衍诊治,脸色比停尸房停了三天尸体还要白好几个度,了无生气。谁也看不透他此刻想什么,连顾池的文士之道也被祈善刻意布下的厚重屏障挡住。越如此,越叫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