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2章
  中部大陆则是世家本位当道。
  人家将圈子看得很重。
  恐怕不是简单的杀就能震慑的。
  万一人家真有骨气呢?万一人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万一人家宁愿联络姻亲盟友跟康国暗地里斗到底呢?这些人掌控中部大陆七八成的笔杆子,得罪这些人,他们指不定私下如何编排主上,胡编乱造一些野史趣闻抹黑中伤。肉体可以一刀子杀服了,精神不行。
  即便他说林风不是,沈棠也没一味偏心。
  前者的担心确实有些道理,不过也能从对方言行看得出他所处圈层的软弱与妥协,以及一点天真。沈棠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爱卿可擅弓术?休沐可喜入山狩猎?”
  “弓术?略懂一些。”
  嘴上说略懂,脸上写着骄傲。他的弓术在一群朋友中间算很出众的。狩猎的话,康国武德充沛,尚武之气盛行,文武官员闲得没事都喜欢呼朋引伴去专门圈出来的猎场松快。
  “可有猎过大虫?”
  “这倒是没有,山中大虫不多见。”
  其实是被其他人猎光了,那些猎场每年都要往山中放生野兽才能保证顾客狩猎体验。
  “大虫野性难驯,但它们能被民间奉为山君,自然有些灵性的。爱卿以为,中部盟军极其附属各族,跟山君相比,谁更有兽性些?”
  “中部盟军只能算……略通人性?”
  沈棠道:“这不就得了?一条狗有一条狗的栓法,对付略通人性的,要先用武力震慑其兽性,才能唤醒其骨子里的人性。令德做法固然是果断了些,但不能说她做得不对。”
  康国要名声,也要敌人的性命。
  那名臣子闻言只是沉沉叹气,不再多言。
  盟军试图用蝗灾对付康国,这场危机之中也酝酿着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如这名臣子说的,中部大陆看重家族门第,大大小小的家族将能瓜分的地皮都圈得差不多,还很认死理——这点也能从他们养的私兵有胆子阻拦康国兵卒看得出来,哪怕康国打进来,他们也不觉得脚下这些资产会易主,更不担心康国不归还。
  康国敢吞,他们就敢抱团反抗。
  明着打不过,还不能暗地里使绊子?
  康国王庭可没有足够多人力,一口气吞下中部大陆也无法消化,还可能被拖入漫长的局部战火之中。打仗烧钱,康国的国库撑得起长时间整备作战?沈棠扪心也知拖不起的。
  不过,眼下不一样。
  这些山田都变成孵化蝗虫卵的温床。
  他们的原主人也趁机逃难去了。
  留在原地的财产怎么分,她能说了算。
  撬开了口子,下次碰见同样的财产就能照着旧例瓜分。沈棠都没独吞,她只是将抢来的田产重新分配授田出去,足以让她、让康国在无形舆论场上占得先机。如何不是机会?
  第1498章 大结局(一)
  中部盟军近来日子不太好过。
  外战失利,内部矛盾日渐激烈。
  营帐内,咆哮声起。
  “你们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说那姓沈的绝对要栽跟头?振振有词说一场蝗灾能将人断送?现在呢?蝗灾在哪里?那姓沈的都开上荒了!”这会儿情绪失控在咆哮的人,凑巧就是被中部盟军忽悠瘸,放弃本地祖产,允许中部盟军在名下田产布下蝗虫卵的大家族长。
  要是蝗灾真能成功,顺利逼退康国兵马,自己还能回去捡回产业,顶天损失几年的田产收益,要是能从中部分社获得点补偿,也不算亏本买卖。孰料人算不如天算,他这次犊鼻裈都被算计输了。先是一大早获得一份神秘线报,得知那些蝗虫卵带着毒,能污染耕田令寸草不生,还不待他发怒,后脚又收到消息说康国这批不要脸的野蛮子在着手开荒了。
  后者像是一巴掌狠狠扇他脸上。
  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老夫竟不知衮衮诸公废物至此,叫一废物女流逞猖狂!人家一边跟尔打仗,一边还有精力去开荒,还是在老夫的地方上开荒。祖宗在上,子孙不孝,连祖坟都保不住……”愤怒蒙蔽他的理智,让他做出冲动言行,前脚发怒后脚又恸哭抹泪。他祖坟是真被挖了。
  姓沈的拿着开荒名头,到处挖呀挖呀挖。
  埋地底下的东西,别说人骨了,最细小的石头都给筛出来,扭脸做一副无辜纯良状。
  【谁允许尔等惊扰亡者的?】
  沈幼梨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嘴上说着告罪,命令兵卒将挖出来的尸骨重新埋回地里,实际上将不翼而飞的陪葬全部收入囊中。那埋回去的骨头?是不是原装的都还不知道呢。
  挖他祖坟的武将连声斥责都没有。
  这要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世人谁不知道沈幼梨酷爱发死人财?
  “……剖坟茔,曝枯骨,掠金玉以充私,摧人骸而坏伦常,种种罪行罄竹难书!”帐内众人等他情绪发泄出来,这才捻着胡子慢悠悠扯犊子,“姓沈的亵天地,渎阴阳,纵有雄才大略也难掩她贪暴劣迹,千秋之后必为君子不齿。是她的错,你怎责怪起吾等了?”
  “骂就能骂死沈幼梨?”
  “这自然是不能的,不过——”
  “不过你个屁!”
  “粗鄙!”
  “好好好,你说掘人祖坟是沈幼梨的错,不该责怪尔等,那么——诸君可否告知,那些虫卵为何身怀剧毒?五年之内,不,十年之内怕是寸草不生!你们这般不怕天谴吗?”
  利用蝗灾去对付康国,他没意见。
  康国退兵,他好歹能保住根基。
  十年寸草不生,跟断子绝孙有何区别?
  他知道中部分社狠,知道这些人狠,却没想到会狠到这个地步!他悔不当初啊,康国派人来大闹中部营寨,抖搂那些乱七八糟阴私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跟这些人是与虎谋皮。
  只是他存着几分爆棚自信。
  仗着自己的资历底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坐餐桌旁享用的人,也不该是食案上的菜。扭头一看,他居然是菜单!这让他如何接受?
  帐内众人微妙变了脸色。
  有人浑不在意,也有人瞳孔地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虫卵有剧毒?
  什么十年寸草不生?
  提出疑惑的两人,他们也随同盟军撤退,转移资产跟族人,抛下了族田产业。他们倒是没有揣着打退康国就能高枕无忧的念头,也知道盟军现在的态度是自己讨不了好也不能让康国捡了便宜,古老病种都用了,咋可能相安无事?只是万万没想到虫卵被做了手脚。
  盟军这是有意瞒着他们?
  二人心中不寒而栗。
  他们抬头看向赵盟主,开口想要讨个说法,怎料脖颈处传来一点刺痛。伴随着鲜血从碗口大的断口喷涌出来,一开始咆哮问责的大家族长也被吓得心脏漏跳一拍,猝不及防之下被喷了半身的血。他的鼻腔充满浓郁血腥,一时间呆若木鸡,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后退两步:“赵、赵盟主这是……”
  终于清晰意识到在场这群人有病,全是神经病。而他自己正身陷囹圄,性命难保。
  “赵盟主不怕被诸国国君知晓?”对上赵盟主冷漠的眼,他一边冒冷汗一边找生路。
  “知晓又如何?”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是,知晓又如何?
  中部诸国国君本就是中部分社手中把玩的摆件,诸国朝堂重臣不是加入中部分社,从中获取实打实利益,便是与分社成员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完全受其驱策。中部分社的社员是个什么尿性?从来以家族为大,以自己为次,以分社为第三,而对各自国君毫无敬意。
  谁会对一枚蠢笨棋子生出臣服之意?
  毫无威望的王权不过孩童手中瑟瑟发抖的虫子,看似风光,颠覆只在分社一念间。
  纵使盟军各路损失惨重,诸国国君别说问责追究了,连屁话都不敢放一个,兴许背地里还要问问盟军缺不缺粮草辎重,要不要再送来一些。更别说国君与分社还穿一条裤子。
  他心中生出一丝隐秘的懊悔。
  懊悔自己看不清楚。
  诸国国君都是这些人眼中的棋子,天下又有谁不是他们眼中棋子?他们自诩为神,以天下苍生为棋子对弈,不是图什么道义理想,也不是图什么宏图伟业,纯粹是觉得无聊。
  用苍生当棋子却又无法容忍自己会输。
  傲慢残忍、愚蠢自恋。
  早已超出正常人的范畴。
  霎时间,一念天地宽。他像是拨开云雾见了真正的天地,懊悔情绪从丝丝缕缕变成奔涌江海,将他淹没,让他窒息。想他少习孔孟之道,研安邦之理,叩问大道,明心见性,也曾胸怀荡平天下不平之志,为何竟成今日面目全非模样?他错了!他真是大错特错了!
  诸多图谋不过是想庇护老小,兴盛家族。
  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