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3章
  顾池有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半场开香槟要不得啊,获得巨大优势就开始倨傲放松,小心被人掀个底朝天!】
  问顾池什么是香槟,他说是一种美酒。
  论功行赏自然要等最后了。
  “哦?竟不知栾尚书有什么才能,此行非你不可?”那人吃了个瘪,正欲大怒,有个蓄着整齐山羊胡,脸颊有些虚胖的中年文士跟着出声,一双跟毒蛇一样阴冷的眼睛直视栾信,在他身上来回扫着,似乎想看透他底子。
  看着对方的文士之道,栾信能断定此人跟顾池一样阴暗:“王庭人才济济,可堪此任者多如牛毛,倒也不是非栾某不可,只是有人用了不甚磊落的手段,拿了栾某学生,作为她的老师,当然要来领我那不成器的学生回去!厚脸皮跟主上截了同僚的闲差。”
  栾信说话温吞,不紧不慢,似是无害。
  但说的内容却能让听者瞬间上火。
  而且是越听越恼火那种。
  “栾尚书的学生?”
  “项招,项来去。”
  “有这个人吗?”那个胖脸中年文士故作诧异,“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两军对垒,哪有磊落不磊落一说?有的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栾尚书的学生,想必年纪也不大,年轻人思虑不周到,失手也在情理之中。”
  栾信幽幽叹气,口吻无奈。
  “观君年岁,怕是不懂栾某舐犊之心。”
  胖脸文士起初只是略微一怔,等明白这句话背后的阴阳怪气,五官差点儿扭曲。栾信说他这个年纪不懂舐犊之心,要么是膝下无子嗣,要么是上面没爹妈。骂这么难听?
  可偏偏栾信表情毫无破绽,或许人家这话只是感慨,没内涵,纯粹是他想多了呢。
  恰好此时,端坐上首的男人发话。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袁氏那边:“栾尚书的学生,我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袁家的门客?”
  众人暗中看向栾信。
  第1378章 下品无士族
  “袁氏的门客?”
  据他所知,项招的人际关系网可没有谁姓袁的,更别说她摇身一变成为什么袁氏门客了。敌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项招已经改换门庭,归顺了他们。这个消息对于几句话之前还以项招老师身份自居,又是康国吏部尚书的栾信而言,无异于是极大羞辱。
  跟扇他一巴掌也没差了。
  搁做其他人,早就起身掀桌,开口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了。要是涵养再好一些,不破口大骂也要破防黑脸,给人看笑话。奈何栾信不是正常人,他依旧用那个慢吞吞的语速应答:“你的意思是栾某学生变节叛国了是吗?”
  男人浅笑道:“这怎么能叫变节叛国?”
  其他看客也满怀恶意起哄两句。
  “就是,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
  “这就奇怪了,从来只听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未听说‘人往低处走,水往高处流’的,实在有违天理伦常。”栾信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诚挚直白,“吾主出身微末,以草芥之身问鼎至尊,雄踞天下十之三四,敢问诸君故国有几户能比?”
  只要不是用一个国号,听命一个王庭,这支盟军再怎么团结,依旧是十几号国家东拼西凑出来的。单个拎出来就是小鼻嘎,怎么跟康国比?项招明里暗里的政治资源一点不少,师从吏部尚书栾信,祖上跟尚书令褚曜有旧,十九等关内侯公羊永业是她未来子嗣的亲爹,二者利益深度绑定。她给什么袁氏当门客?
  栾信用气死人的口吻平静道:“恕栾某直言,袁氏是何物,也配让她屈居门客?”
  话中的轻蔑不加掩饰。
  一次性说这么多,还是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栾信感觉有些口干,他用湿帕沾了沾唇角,缓解燥意,碰也不碰桌上的酒水。坐在对面的袁氏后人眸光如箭,爆发气势如呼啸山海直扑他而来。公羊永业神色漠然将酒盏往桌上一碰,咚一声,霎时穿云破浪。
  正面碰,只余一缕清风。
  警告被人拦截,她也没有意外,语出刻薄之言:“栾尚书这话不太对,岂能以国境大小论强弱?西北大陆也好,西南大陆也罢,前者蛮荒粗野,后者贫瘠多灾。栾尚书半生困于边陲之地,谈论四方大事不过坐井观月,若能游历四方便知何为蜉蝣见青天。”
  公羊永业闻言发出哂笑。
  “侯爷笑什么?”
  “老夫笑你们嘴巴挺会叭叭,只会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们跟泥地里刨土的泥腿子有什么区别?说白了都只有一条命,只要被杀就会死。自诩青天,真是好大脸,难怪说什么‘坐井观月’……”公羊永业很不爽了。
  月亮那么大的脸,确实很大!
  那人正要沉下脸色,公羊永业一拍桌案。
  “老夫不管你们怎么打仗怎么闹腾,你们都得将项招完好无损还回来——”他非常不客气地环顾四周一圈,将在场每个人的脸都记了下来,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有种被凶狠野兽盯上的错觉,“如若不然,你们最好能保证一家老小天天活在彻侯眼皮底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羊永业扬高声音,虽未放开气势却让人以为他就是一把开封见血的杀人刀:“意思就是说洗干净脖子!项招掉一根头发,老子要你们家族一条命!看看是她的头发多,还是你们族人多!你们怎么跟康国干架关老子屁事,你们动老子护着的人就是不行!”
  认真计较,项招还没有康国编制。
  她是自由身,是受了苗讷邀请去的袁抚郡。中部盟军偷袭袁抚郡将她俘虏,公羊永业理论上可以不用走官方渠道,他要是拉下脸去偷袭这些人的家族,也是合情合理的。
  “放肆,你威胁谁?”
  这一番话差点儿将火药桶点燃。
  公羊永业冷笑:“老夫是江湖草莽,只知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老夫愿意坐这里听你们阴阳怪气已经是很给脸面了,别给脸不要脸!啊对对对,老夫知道你们各个大族出身,但只要老夫能活着突围,全家上下睡觉的时候记得睁只眼,别死梦里了!”
  康国打仗还先走走流程,江湖人不一样。
  江湖人做事,哪个不是奔着斩草除根的?
  他们每个族人都有彻侯保护?
  没有!
  但他有的是耐心将人一个个抓出来杀了!
  在场众人还真没见过公羊永业这样的滚刀肉,一时间面面相觑。公羊永业忍着脾气:“用不着看栾公义,老夫不是康国的,他管不到老夫头上!一句话,交不交人!”
  众人的脸色跟踩到狗屎一样。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世界,一个草莽汉子丢下这么句威胁,只需几个刀斧手就能将对方剁成肉酱,但这个世界个人武力值不正常。如果真像公羊永业说的那样,人家不考虑什么大局,想要突围也是轻而易举的。届时就是放鱼入海,再想抓回来几乎不可能了。
  人家再没皮没脸一些,照着族谱杀同姓氏族人,他们还真防不住,谁能防得住单兵作战的十九等关内侯啊?他们不知道公羊永业敢不敢豁得出去,但他们确实不敢去赌。
  “项女君改换门庭确实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吾等绝无威逼利诱。不若这样——”坐在上首的男人这时候才下场打圆场,征询袁氏这边的意见,准备让项招自己来解释。
  袁氏女君抱拳:“遵命。”
  跟身边副手耳语一句:“去将人请来。”
  栾信用余光询问公羊永业怎么回事。
  他不是搜查过,确定来去不在此?
  栾信问他,他还纳闷呢。
  项招的气息确实不在此地!
  过不了多久,袁氏副手便将项招请了过来,后者看着精神头很健康,手脚完好且面色红润,一点儿不像是被俘虏多时的阶下囚。入营帐之后看到栾信和公羊永业也在,还冲二人行礼问候:“学生见过老师,见过侯爷。”
  公羊永业问她:“你人没事?”
  项招在袁氏那边落座:“甚安。”
  这下轮到敌方这边的人发笑:“栾尚书也看了,您学生是真心归顺吾等,依本将军看啊,您也不妨弃暗投明好了,别执迷不悟。”
  栾信并未作答,只是看着项招叹气。
  项招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
  “让老师失望了,不过这确实是学生自己的选择,康国虽好却无学生容身之地。”
  坐在上首的男人还体贴问师徒俩要不要私下叙旧,栾信摇头:“不必,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多说一句话都没有必要。
  项招眸色暗淡些许,却未再说一言。公羊永业看看她,又看看栾信,也选择闭麦。
  项招的出现让栾信一下子没了反击底气,敌方这边愈发奚落他。不过,他们奚落他们的,栾信想理会的时候搭理两句,不想搭理的时候视若空气,看得人恨他恨得牙痒!
  栾信这次的目的就是谈好赎回俘虏的价格,其中以项招最特殊。她选择改换门庭,自然就要从赎回名单划去。如此一来,其他的俘虏就好谈许多,区别只在于价格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