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8章
  宝贝疙瘩不多,折损一个她都能发疯。
  有些话还是要当面叮嘱,她才能放心的。
  二人君臣多年,栾信自然知道主上什么时候会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真情流露。没有臣子能抵挡主君不加掩饰的真诚热情,栾信也一样:“主上放心,信不日便归。”
  “祝君,文运长远。”
  看着面容难掩情动,气氛黏糊糊的二人,罗三莫名有些明白顾池那个后生的想法。
  老人家吐槽:“王庭肯定很热闹。”
  栾信不懂罗三指的“热闹”是哪方面。文武百官虽有私人恩怨,偶尔生出小摩擦,但大方向还是**的,遇见问题也能一致对外。
  罗三道:“位高权重的男子三妻四妾,不管内宅女眷是为绫罗绸缎、儿女前程还是一颗虚无缥缈的真心,总会围绕这个男人勾心斗角。其中,又以图谋真心最为昏头。”
  真心只有一颗。
  谁都不想自己分到的真心是最少的。
  “真心又是世间最坚固的枷锁,看似无形,实则一旦戴上就再难挣脱。”罗三认真地道,“不过,滥情的男女会被抨击风流放荡,而滥情的主上只会被史书大书特书。”
  “……主上那不是滥情。”栾信罕见嘴快了一回,反驳脱口而出才意识到不妥,立马改口道,“君臣相得尤胜骨血手足,岂能用‘滥情’二字亵渎?罗侯此话不妥当。”
  罗三道:“意思到位就行。”
  宅斗跟政斗没什么区别,二者本质一样,哪分啥高低贵贱?不都是在图谋一人么?
  以沈女君驾驭臣子的本事,她要是有三宫六院,多少男人塞进去都能被治得服帖。
  罗三又沉默了一会儿,嘟嘟囔囔。
  颇为不爽道:“那老夫算什么?”
  栾信:“……”
  关键时刻求生欲上线,硬生生将“算无名无分”五个字咽回肚子。罗三不是那群能动嘴不动手的同僚,真将这位惹毛,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得不到回应,罗三也没继续这话题,也可能是他意识到这比喻将自己都辱了。
  城外十里亭,隐约可见亭中有人。
  罗三一眼便认出来人身份,等栾信察觉看去之时,对方已悄然离去。虽然没看到那人模样,但不妨碍栾信猜出对方身份——顾池。
  栾信:“……”
  “他不是来给你送行的同僚?”
  “是同僚,也算是半个仇家。”
  栾信心情复杂,没想到顾池会来送行。
  “仇家?”
  “杀主之仇。”若非书房还有一张画像,他几乎快要忘记先主文彦公的模样。淡化的不只是文彦公的音容笑貌,还有彻骨的恨意。他跟顾池不对付,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罗三:“王庭果然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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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池是个勤勉的太太。
  休养期间也不忘笔耕不辍。
  白素练兵回来,发现窗户没关将桌案上的稿纸吹得到处都是,捡起一看梗概,眉头紧蹙。顾池这次偷懒,一个故事写了男女两版。
  一个版本是男人解甲归田跟风韵犹存的寡妇喜结连理,一个版本是女人解甲归田失忆被风韵犹存的鳏夫纠缠追逐,最后无名无分被女人养在外头的炸裂故事。前面一个写得不顺手,后面一个版本只差将人设贴罗三脸上。
  白素弯腰将稿纸按照页码排好。
  “你被罗侯打死的时候千万别吭声。”
  满朝文武还有多少人没被顾池蛐蛐过?
  顾池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一碗汤药:“他要打我,我就去行宫找主上做主。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流程我熟悉,他再怎么风韵犹存还能比得上我与主上多年的情谊?”
  罗三有本事将他俩一块儿打了。
  顾池心里还是惦记沈棠坑他一事。
  白素:“……词不是这么用的。”
  顾池振振有词道:“容貌之于内宅夫人,实力之于武胆武者,是不是一样重要?既然一样重要,风韵犹存如何不能形容实力高强但上了年纪的武胆武者?我看很合适。”
  他就是故意恶心罗三。
  反正罗三也不知道话本是自己写的。
  更大概率是他根本看不到话本。
  白素:“……”
  御史台被顾池掌管多年还能井然有序,实在难得。若是不提炸裂的梗概,新话本的内容倒是挺有意思,白素能在人物身上看到好些同僚的影子。正看着,下人通传说有贵客上门,是褚曜,而她恰好看到女主恢复记忆跟家中那群男男女女、如花美眷抱头痛哭的感人画面。她心虚将稿纸收起,生怕被褚曜发现。
  顾池整理衣襟:“来探病的?稀客啊。”
  褚曜上了第二册 是意料之中,但不妨碍顾池吃飞醋。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内心比谁都要挠墙。他以为褚曜来探病,却发现对方两手空空,神色莫名凝重,连带顾池也收敛玩闹,一本正经将褚曜领去了书房,关上门,设好防止窥听的屏障:“怎么了?”
  “昨夜做了个梦。”
  顾池肩膀放松下来:“我可不会解梦。”
  褚曜下一句让顾池倒茶动作一顿,茶水漾出杯沿:“不是寻常梦,是柳暗花明。”
  重臣都知道褚曜的文士之道最为鸡肋。
  战场上派不上用场。
  说得好听是【柳暗花明】,能预知一些未来避开危机,但它是被动技能,且不受褚曜控制,迄今也无法圆满,论实用性甚至远不如崔止次子崔麋的能力。不过褚曜的仕途也不依赖它,即便没有它也不影响他坐镇监国,随军出征,久而久之也无人再去在意。
  眼下突然登门说文士之道又发动……
  还是专门跟自己说……
  这让顾池有种不祥预感:“我要死了?”
  这副病恹恹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
  杏林医士能救得了不?
  “不是。”褚曜摇头道,停顿了会儿,试探道,“公义他迄今也不知秋丞死因?”
  顾池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当然不知,知道此事的人就几个……这些知情者哪会主动透露给公义?”话虽这么讲,但言灵能力奇妙无比,追溯过往都不在话下,“以他脾性,这事要发生……”
  他止住了嘴。
  当年的武国也是被人从内攻破的。
  如今的康国如日中天,跟当年武国处境相仿,中部分社集结上下要破坏统一,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秋丞之死,恰巧就是突破点。
  顾池又想到失联多时的檀渟,心生忧虑。
  他蓦地睁眼:“我去拦截栾公义。”
  褚曜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之大差点儿让顾池一个趔趄,喝道:“你拦截作甚?”
  “不拦,难道就看着他被人诱导离心?”
  秋丞这个老登本事没多少,性格也糟糕,偏偏他亲手将年轻陷入绝境的栾信救出了泥淖。白月光,还是死去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大,顾池编排这么多话本,见识这么多人心,他能不知道吗?栾信又是个认死理的倔性格。
  “他跟主上离心,被影响最大的人是主上!”统一大业是箭在弦上,一鼓作气才有机会成功,万一那口气散了,功败垂成就迟了!顾池不想努力到这一步被人推翻硕果。
  “拦不住!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一世?”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只要打盹儿,敌人就能趁虚而入。
  顾池气得胸口一阵闷疼:“拦不住?”
  他乌黑眸子泛起血色,直到视线落在一侧佩剑上,劈手夺过,一边走一边将剑带束在腰上:“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有问题的人!”
  褚曜暗道一声不妙。
  他可不是让顾池去发疯的。
  顾池还是一员病号,无法用暴力手段,白素见状不妙,持剑拦在门口:“望潮?”
  “少玄,你让开!”
  顾池这会儿状态不太对劲。苍白面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泛黑气血,眸色更是狠厉。毫不怀疑,若非拦路之人是白素,顾池直接拔剑了。白素朝褚曜投去疑问眼神。
  二人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顾池反常至此?
  褚曜握紧佩剑:“白将军,让他去。”
  白素并未让开位置:“前因后果?”
  “稍后亲自跟将军解释。”褚曜气结,他要看看,顾池会不会真发疯将问题解决了。
  顾池抢过一匹战马,直奔城外而去。
  他先一步赶到十里亭,褚曜也紧紧跟随。
  【他不是来给你送行的同僚?】
  【是同僚,也算是半个仇家。】
  顾池远远看了眼,在即将对上栾信视线的时候收回,又将拔出些许的剑归鞘。回程路上,他沉默不语。褚曜早料到这个结果,只是骑马跟上:“武国当年内乱源于互相猜忌,一方猜忌尚能化解,双方猜忌无力回天。”
  顾池依旧没说话。
  “你猜我为何先找你而不是先找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