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6章
  顺便给戚国一点儿颜色看看。
  沈棠心中掐算时间。
  这会儿,崔徽和苗讷应该已经在赶去戚国的路上。烛火下,她的眸光闪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嗯,梅惊鹤确实合适。”
  寥嘉点点头:“多谢主上。”
  他也是想碰碰运气。
  梅惊鹤这边错过,寥嘉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往其他地区物色合适人选。相较于其他同僚,寥嘉的文士之道过于鸡肋,这么多年只能恶心祈善,祸害倒霉的主上,在正面战场几乎无用武之地。寥嘉对军功没那么深的执念,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文心文士也不想输谁一头,更不想被日后入仕的新人拉下来。
  这种苦恼并非他一人有。
  褚曜也如此。
  好不容易有苗头,难度再大也要试一试。
  沈棠拍他肩膀:“要不要也玩玩?”
  说着,看向闹哄哄的众人。
  武将各个都外向。
  哪怕四肢僵硬堪比打了石膏,同手同脚也不影响他们舞姿狂放,当个显眼包。公西仇在这种场合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活像是一条会扭麻花的大蛇。要是即墨秋再给他奏笛配乐,那个味儿,嗞一下就上来了。文臣大多矜持,但也有一个不慎被拉下去玩的。
  沈棠被吵得脑仁儿疼,也没扫兴阻止。
  偶尔也需要释放一下天性,解解压。
  康国这边群魔乱舞,高国使团就坐立难安了,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宴席上的热闹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觉得吵闹辣眼睛。再次求见沈棠,沈棠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似要将他们内心最大的秘密也看穿。
  “斗胆一问,不知沈君考虑如何?”
  “没什么好考虑的。”沈棠的回应一点儿不给面子,玩味看着使者骤变的脸色,“我原以为你们世家能传承多代,早就摸透人情世故的精髓,却不想——啧,竟是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本事。事到如今,不该是你们求我赐你们一条生路?怎么糊涂起来,还想跟我讨价还价?上谈判桌要筹码的!不能被人夺走的筹码才叫筹码,能被夺走的筹码叫肥肉!”
  “高国已是瓮中鳖,何况君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高国使者脊背被汗水打湿,仍强撑着嘴硬道,“沈君建国时日尚短,此战多拖延一日,粮草便……”
  沈棠摆摆手:“那是你们。”
  她笑着坐直身体:“康国不缺粮草。”
  跟着说出让人绝望的话:“莫说再拖延三五月,再拖个三五年,影响也不大,但你们想跟我讨价还价,索要属于我的田、我的人,影响就很恶劣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想霸占我的东西,还觉得是为我好?”
  呵呵,脑子没问题吧?
  沈棠将手中空了的酒盏往使者身前不远处一丢,酒盏应声而碎,碎片飞溅。她眸色涌动着比夜色更深的晦暗,只一眼便能将人看得如坠冰窖:“待我铁骑踏平高国那日,属于我的只会属于我。你们想弃暗投明,自当欢迎,其他的就别想了。使者,可还有疑?”
  使者身躯僵硬不敢动弹一下。
  一股仿佛山岳的气势正压在肩头。
  他敢确定,自己说一句不合沈棠心意的话,这股气势便会完全压下来,将他五脏六腑也绞杀成肉泥。在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笼罩下,高国使者努力挤压出平生最丑的笑容。
  “明、明白,无疑!”
  沈棠满意:“嗯,这就好。”
  看,这样沟通起来不就方便了?
  高国使团第二日告辞,将最坏的消息带回去,那些世家如何愁云惨淡,沈棠一点不关心。她只是按部就班,调遣兵将,三路兵马直逼高国国境。这一仗,她不说停就不会停!
  对此,帐下文武振奋。
  两军停战这段时间,他们都要憋不住了。
  明明打了打胜仗,却要原地休整,眼睁睁看着敌人残部逃回去休整,那滋味真是比杀了自己还难受。他们能忍受同僚抢的军功比自己多,但不能容忍军功长了腿跑回大本营。
  一说开战,一个比一个积极。争得脸红脖子粗,哪里还有那晚开心斗舞的和谐?
  你踩我一脚,我喷你一脸。
  核心只有一个——
  同僚都是菜鸡,老子/老娘打仗最在行!
  沈棠:“……”
  在康国,好战也是一种美德。
  大军开拔动静太大,瞒不了吴贤。
  他突然派人过来求见沈棠。
  沈棠抽空见了吴贤一面,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月余,吴贤似乎苍老了十几岁,脊背也不似青壮那般笔挺,浑身多了股颓靡暮气,形象也潦草不少。沈棠叹气道:“军中苦寒,不比昭德兄的王宫雍容富贵。若是住得不舒服,我便吩咐底下人给昭德兄换一处住所。”
  吴贤没跟沈棠寒暄废话。
  在沈棠来之前,他做了许久心理准备,有些话说出来也没想象中困难:“并非为此,只是有一事相求。有妾芈氏及其二子二女……希望沈君能顾念当年情谊,饶他们一命。”
  第1119章 吞并高国(六)
  沈棠等了等,没等到其他名单。
  “除了芈氏和其子嗣,还有其他人?”
  沈棠扪心自问也不是什么狗彘不食的恶人,别看她手上人命无数,但她认为打仗是打仗,打仗过程杀人属于天经地义,而战后欺凌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小却是禽兽行为。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而不是在弱者身上发泄,找寻那点儿可怜满足感。她与吴贤结识多年,二人从友好、各怀鬼胎再到你死我活,追根究底并非是因为三观不合或者有深仇大恨,纯粹是利益冲突。两国战争再如何,祸不及老幼,沈棠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吴贤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沈棠会是这个反应。
  沈棠也没想到吴贤压根儿就没提其他人的意思,一时,二人竟面面相觑,一种无言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沈棠想岔开话题,吴贤开口找补:“其他人,皆有依仗。”
  芈氏和她的孩子只能依靠自己。
  他要不开这个口,还有谁能为他们母子撑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吴贤也知自己为妾室开口求情,实非英雄,日后史书若有他寥寥几笔,这桩也会成为后世笑料。
  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说了。
  被笑话就被笑话吧。
  芈氏跟他多年,帮他解决多少后宅烦恼,又为他诞育孝顺听话的孩子,自己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吴贤想起其他妾室和她们生的不省心儿子,无奈地道:“不怕沈君听了笑话,芈氏跟旁人不同。她没那么多心计,没好的出身,更无能依仗的母族,但其他人有世家底蕴傍身!即便高国覆灭了,母族田产人丁被收缴了,他们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
  思及此,吴贤更是懊悔。
  他平日应该多给芈氏赏赐金银田产,少一些华而不实的翠羽明珠,有傍身银钱,即便成为庶人也能过上安稳日子。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吴贤,并未注意到沈棠脸上微妙细节。
  吴贤说的芈氏,跟她情报中的芈氏……
  这俩,确定是一个人?
  那日宫变,芈氏比吴贤口中孝顺的儿子果决太多了,设宴囚禁、拿捏人质、动手铲除异己,借着宫变平了一堆烂账。这心计、这手腕,根本不像吴贤口中的菟丝花。
  唉,她现在不怪吴贤没看懂自己了。
  吴贤连宠爱多年的枕边人都没看清楚。
  沈棠也没泼冷水的意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或许只有亲眼见了那位芈氏,吴贤才会知道他这些年错得有多离谱,他会成为失败者是命中注定的。沈棠含糊应道:“昭德兄放心,只要他们不碍事,我不会动他们。”
  她也只能给出这个承诺了。
  要是芈氏在沈棠拿下高国之前,自己嘎了自己,或者被高国其他势力嘎了,这也不能怪她食言。吴贤作为老江湖,自然也懂这个规矩。他感激道:“沈君,多谢。”
  沈棠听吴贤对自己的称呼,心中唏嘘。
  摇头叹道:“回首来时路,物是人非。”
  因为高国精锐在上一仗打得元气大伤,沈棠又用三份禅位诏书离间高国世家出身的官员,所以防守国境的兵马不是老兵、伤兵就是临时征募的男丁,战斗力可想而知。
  吴贤这个儿子倒是可圈可点。
  上位之后,先是派人议和,同时做了两手准备,下令从高国境内各地调遣形成战力的驻军去支援国境城池,尽可能拖延时间。
  只可惜,巧妇难煮无米之炊。
  芈氏这个儿子有点脑子,但不多。
  没有吴贤压阵,芈氏的出身短板一展无余,各地驻军武将多为世家出身,少数几个寒门庶民,也与世家有姻亲关系。新任国主的命令出了王都,根本没几个人听从。
  这些武将都有各自私属部曲。
  愿意听从吴贤,不代表会听吴贤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