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
  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心虚了?”
  她帐下这些僚属都不算啥好人,一生能用一句话高度概括——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有的是。顾池还喜欢看她热闹。
  从康年过来开始,顾池就不对劲。
  顾池眼睛不眨地回应,竟是一身浩然正气:“池一生坦荡,不知心虚为何物。”
  沈棠扬眉:“没有瞒着我什么?”
  顾池将皮球踢回来:“主公以为呢?”
  沈棠道:“姑且信你一回。”
  康时回来的时间比预期还晚一日,本以为康年会等不耐烦,提前上路回乡,却不想他一直等着见到胞弟。康季寿一身风尘仆仆,抵达已是半夜,他命人去打来温水。这几日没工夫打理自身,冒出一层青皮胡。他熟练用刮胡刀洁面净须,帐外传来通禀声。
  “进来。”
  康时随口发话。
  营帐掀开,冷风灌入。
  人影入内却不发声,康时没理会,来人却道:“四郎连为兄气息都认不得了?”
  康时手中的刀停顿下来。
  他猛地一个回首。
  帐内昏暗的烛光并不影响文心文士的视物,眼前这人长着一张跟当年没多少变化的面孔,不是他大哥还能是谁?兄弟俩,一个举刀坐着,一个站在营帐门口,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康时先反应过来。
  举刀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席垫:“坐。”
  语气平静,没有一点儿兄弟阔别多年再相逢的激动,康年也没意外,顺着康时所指坐了下来。他静静坐着,看着康时对着镜子,各种变换角度刮胡须,忍不住叹息。
  康时好笑道:“兄长叹什么?”
  康年道:“这些年苦了你。”
  刮须净面这些琐事,哪有自己动手的?
  不过,康时却是一个意外。
  小时候的康时也是家中娇养的孩子,父亲偏疼的幼子,可自从觉醒文士之道,连衣裳都不会自己穿的小弟,被迫着学会亲力亲为。眼前的康时一身血气,衣裳还凌乱。
  不难猜测他为何晚到一日。
  因为世家只是明面上臣服沈幼梨,臣服迫于形势,内心有几个真正认可的?私底下仍是小动作不断。有些事情不用他们自己出面,只需暗中唆使,借刀杀人,也能给前去接管的人造成麻烦。加之康季寿谜一般的运气,必是小事化大,遭遇不止一次暗杀。
  这从康时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去见沈棠,而是窝在营帐收拾自己,也能窥探一二。
  康时将刮胡刀在磨刀石刮了两下,让它更加锋利,又在冷水中涮了涮,继续往脸上招呼:“我只是吃了几次瘪,他们可是全家上下没了命,这点儿苦是我该吃的。”
  说着摸了摸面颊,看看哪里不平。
  康年问:“全杀了?”
  康时冷笑:“不杀了,难道要留着过清明祭祖?斩草不除根,必是后患无穷。”
  沈棠给了出差众人极大的权利。
  必要时候先斩后奏,甚至不用奏。
  康年看着康时烛光下泛着冷意的侧颜,一时不敢开口询问他杀了谁,能让他这般好心情。不敢多问,便识趣转移话题:“……四郎离开家的这些年,族中一切皆安。”
  康时忽视兄长的不自在:“哦。”
  回答很是冷漠。
  兄弟俩的对话甚至没上次家书谈的多。
  康年继续找话题,内容不外乎是哪个熟人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哪个族人有出息,哪个族人找麻烦……话题兜兜转转,似乎有意避开他们家人。康时反应平平淡淡。
  这种窒息气氛让康年有些喘不过气。
  忍不住道:“年后父亲忌日,你……”
  康时道:“怕是忙不开手。”
  不知是这句话激怒康年,还是康时不假思索的回应和淡漠语气点燃情绪,他蹭得原地起身:“二郎忌日你也不去?你忙什么?就你选的那个主公,过阵子沉溺温柔乡,估计没空管你们究竟是忙还是不忙了……”
  康时灵活手指突然失控。
  锋利刀刃在脸上留下一指长的殷红血痕,鲜血顺着刀口淌下来,不一会儿就顺着下颚滑入脖颈。康时被疼痛惊醒,康年也被吓了一跳,正欲抬手上前却被对方避开。
  康时抓起打湿的布巾捂住伤口。
  催动经脉文气,几息功夫便将疼痛压下,待他将沾满血的布巾丢入铜盆,殷红的血在水中漾开。康时面颊光洁如新,丝毫看不出不久前还有一道口子:“大哥——”
  康年:“对不起。”
  他一时气粗将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揭开。脸上刀口能用文气瞬息抚平,但内心的伤口却只能捂着发烂,等着哪一日自动愈合结痂。不去碰不会疼,一碰就流脓血。
  康时道:“我担不起这三个字。”
  此前沈棠召集一众世家族长过来赴宴,诸如宁氏这样的,来的都是上一代,留下年富力强的继承人留守。万一他们在宴席上被刀斧手砍死,家族还有继承人,而康家却是康时大哥亲自过来,因为康时兄弟的父亲已经仙逝,死因并不光彩,是被人气死的。
  而且,跟康时有关。
  死的人还不止他们父亲,还有兄弟。
  父子俩几乎是前后脚走的。
  康时说完,兄弟俩又是相顾无言。
  直到康时退了一步,给出一个不确定的许诺:“若忌日前后得空,我会回去看看,但不会出现人前,还请大哥体谅。”
  康年也知不能强求:“嗯。”
  这时,亲卫将膳食送了过来。
  康时招呼康年:“坐下来一起吃点。”
  康年对此欣然应允。
  尽管姓沈的荒唐,但她这边伙食真不错,简单食材也能让人胃口大开。康年回去让家中庖厨学着做,味道差了一大截。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安心用夜宵。
  弟弟却将这条规矩抛之脑后,不悦:“大哥为何说主公过阵子会沉溺温柔乡?”
  其他人爱造黄谣也就罢了,怎么一向务实规矩的兄长也口无遮拦?莫非坐在家主这个位置就会被其他蠢货传染丢了脑子?
  上一次传黄谣的教训还没记住?
  对着兄弟,康年也没那么多顾虑。
  咽下口中的菜,又喝了一口清汤压下食物味道,擦了擦嘴角油渍,这才开口解释来龙去脉。即便是再昏淫的国主,也没一口气收下二十多个如花美眷还不遮掩的啊!
  她居然全收了!
  甚至连客气挑几个当遮羞布都没有。
  康时:“……咳,你当时怎么说的?”
  康年如实复述,面上满是羞愤不齿。
  压低声道:“这够直白了!”
  “……确实直白,但还不够直白。”
  康年一副见鬼模样,不忍直视:“四郎,为兄知你护主,自然不会将她往坏了想,但她、但她确实如此!唉,不过各家献上来的少年确实好姿容,她喜欢也正常。这事捅破天也只是私德有亏。成大事者,只要大节不失,私德亏点就亏点。庶民一年多收几斗米都想着买丫鬟小妾,何况诸侯乎?”
  除了有点儿太劲爆,不是不能接受。
  “你不了解主公,你以为的跟她以为的怕是天差地别。主公若真喜欢好姿容,挑几个家世清白的伺候不好?非得跟世家中人扯上关系?日后一个不慎给他人做嫁衣?”
  一句话暴击康年好几次。
  什么叫“家世清白的伺候”?他带来的这些虽是世家旁支,但也都是有天赋的,人品才学上佳,怎么就家世不清白了?整得好像他带来的不是世家子而是小倌瘦马!
  真真是气煞人也!
  康时好笑:“大哥不信可敢打赌?”
  康年听闻此言险些气笑,斜眼乜着不自量力的康时:“四郎,你要跟为兄做赌?”
  言外之意,忘了自己赌运了?
  逢赌必输,还敢挑衅?
  这是顺风局,康年掷地有声:“赌!”
  这一局他必赢无疑!
  康年笑弟弟不自量力。
  康时笑哥哥不懂主公。
  第二日,康时跟沈棠述职回禀。
  文心文士的基本功就是舌灿莲花,什么内容该轻,什么内容该重,康时深谙门道。即便如此,沈棠也听出背后不易——以康时的运气,事情没点儿波折就不正常了。
  “都清理了?”
  沈棠不在乎康时处理了多少人。
  犯事儿到她手上,她下手只重不轻。
  康时道:“一切稳妥。”
  这时,康年求见。
  沈棠内心嘀咕:【他怎么还没走?】
  嘴上道:“让他进来。”
  康年过来就听到自家弟弟在那儿轻声细语:“听说主公不久前招得健儿二十余?”
  第888章 墨家,畅想机械化耕作(下)
  “你刚回来就‘听说’了?”
  沈棠余光分给入帐的康年些许。
  呵呵,估摸着是听康伯岁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