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禁止宁燕出入族学和他的书房。
  及笄前,宁燕议亲。
  相看各家都不合适,最后与宴安定下婚约,宴安家中人丁简单,其父乃是辛国第一名士,桃李满天下,受士人追捧。也不知宁燕怎么说通宴安,其父出面,以“让两个孩子培养感情”为借口,允许宁燕女扮男装,进入他的书院求学历练,宁家主答应了。
  既然宁燕注定是宴氏妇,宴安之父是她未来公爹,自然能插手此事。宁家主答应的时候,心中也松了口气——因为将宁燕当磨刀石,又因为长子狭隘的心胸,这让他对宁燕带着愧疚,如今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待女儿也当母亲,她或许会体谅自己。
  求学那些年,宁燕基本不回来。
  父女俩最后两次见面,一次是宁燕回来备嫁,他在原有的嫁妆上又添厚了两成,算作弥补,一次是宁燕和宴安小夫妻三日回门。他叮嘱宴安好好对待宁燕,之后宁燕便随着宴安离开。再之后,陆陆续续发生很多事情,局势一再混沌,父女俩联系更少了。
  他不知道女婿宴安身死之后,宁燕有无想过投奔家族寻求庇护,但父女俩都清楚,即便宁燕那时候躲开重重追杀回来了,宁氏给予的未必是庇护,还可能是避嫌,甚至是将宁燕交出去,免得引火烧身被抄家灭门。
  这些年,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陆续将族中事物交给长子打理,以长子的心性,不像是能容下给家族带来危机的外嫁女。聪慧如宁燕,她没有选择回宁氏,情理之中。
  理智知道,但感情上仍惆怅。
  特别是沈棠两次提及宁燕,话里话外都表明这个女儿跟他记忆中大不同的时候,他就知道宁燕跟宁氏感情寥寥。若她还有几分顾念,沈棠将世家折腾得鸡飞狗跳,宁氏不至于连一点内幕都无。如今这局面,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宁燕。故而,愁眉不展。
  更愁的是——
  宁燕也不喜她的兄长。
  若宁燕刻意为难,兄妹二人有得闹了。
  偏偏有人看不懂脸色,故意凑过来找不快,还是跟宁氏有些姻亲关系的家族家主,对方酸溜溜道:“世上能修炼的女性,寥寥无几,未曾想宁兄家中就出了一人。宁侄女的天赋远胜其兄,或许她的姊妹也有可能,为了家族,宁兄可不要耽误女儿前程。”
  宁家主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干巴巴道:“这是自然的。”
  对于沈棠用简历选拔录用人才,一众家主并没什么抵触,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政策,待局势稳定,肯定会采取更有利他们的选拔制度。这次还没什么门槛,回头将有可能的族人都填报上去,中标几率大点。如此,多多少少也能弥补他们这次损失。
  他们也给沈棠面子。
  愿意让族中女儿来碰碰运气。
  一个能修炼的女儿,她能带来的价值可比嫁出去联姻强得多,拥有文心和武胆的族人,对家族来说都是将家族托得高高的基石。若她们愿意,家族可以出面做主招婿。
  基石,只能待在自家地基。
  沈棠坐主位,将众生百态尽数收入眼中,唇角噙着胜券在握的笑——这盘棋,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怎么走,她说了算!
  沈棠在自己的地盘大展身手。
  没多久,她大战世家的大戏陆续传到吴贤耳中,给他狠狠上了一课。他的心情也随着这一出大戏上下起伏,时而替沈棠揪心,时而替世家捏把冷汗,怕沈棠阴沟翻船。
  待这出大戏进入尾声的时候,他也回到了天海:“沈幼梨……还真什么都敢做!”
  即便吴贤有这个想法也没这个魄力。
  他更倾向跟世家们共赢,而不是得罪。
  第875章 闹剧
  吴贤追连续剧一般看沈棠这回热闹。
  只是,他幸灾乐祸没两日便发现有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放火之人还是他夫人。
  吴贤跟沈棠散伙后,他并未直接回到天海,而是率领兵马绕道去了邑汝,接管章贺的政治遗产。章贺身亡消息传至邑汝,当地有野心的世家便蠢蠢欲动,暗中煽动境内庶民生乱,不少庶民闻风而逃。以他们在乱世积攒的经验来看,邑汝境内又要生战事!
  除了世家,还有留守的章贺旧部也摩拳擦掌,打着拥立幼主、为旧主报仇的旗帜,整合兵马准备成为邑汝新主。吴贤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浩浩荡荡就过去灭火了。
  前后不过大半月,表面上平息了。
  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暗流涌动?
  吴贤只等着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忙完这些,他才带着精锐心腹凯旋。
  天海跟他离开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吴贤刚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正准备传唤留守天海的人手,了解一下他不在这些时日发生的大小事情,耳朵捕捉到一阵喧闹。作为武胆武者,吴贤的耳力自然不弱,敏锐发现外头的动静正朝着他所在方向靠近,他放下碗。
  给身侧亲卫投去一个眼神。
  不多会儿,亲卫回禀,神色似有几分为难:“主公,外头是赵将军的家眷妻儿。”
  【赵将军的家眷妻儿?】
  吴贤面上的若无其事化为一瞬呆怔。
  他这阵子尽量不去想秦礼他们,但每次与僚属商议,仍会下意识看向秦礼的位置。骤然被亲卫提醒,他才想起来赵奉他们的家眷还在天海没离开。吴贤对秦礼等人有愧,再加上他们的新主公是沈幼梨,他自然不会刁难妇孺。唉,彼此体面点,好聚好散。
  吴贤调整好心态。
  “派人将赵夫人请过来。”
  他并未注意到身侧正夫人异样表情。
  不多时,一伙人鱼贯而入。
  吴贤是见过赵奉妻子的,对赵奉三个儿子也有印象,饶是他记性极佳也险些认不出眼前母子四人,更别说跟着四人过来的老老小小。一个个不说蓬头垢面,但也落拓。
  面色泛黄像是许久没吃饱饭。
  吴贤抬起的手停在原处,扬起的唇角弧度僵硬,半晌才问道:“你们这是……”
  视线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落向亲卫。
  亲卫也是刚回来的,不知发生何事。
  求助无效的吴贤只能自己解决,急忙起身将作势下拜的几人扶起来:“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弟妹和侄儿是怎么了?”
  赵奉夫人不动声色避开。
  不卑不亢道:“此番是来辞行的。”
  纵使吴贤有些心理准备也错愕一瞬。
  自己前脚刚回来,席垫都还没被屁股捂热呢,赵奉家眷就带人过来说要辞行,摆明是一听到消息就上门。为何要这么着急?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念在他跟赵奉几年情分上,也该给他时间准备准备,例如摆个践行宴,让他派人将他们安全护送至赵奉身边。
  他跟秦礼等人分得不体面。
  最后一点儿遮羞布还是要留一留吧?
  吴贤没答应赵奉夫人的请求,反而寻了借口说自己刚回来,堆积事务太多,让她耐心再等个两日,自己空出手再派人护送他们离开。哪怕赵奉夫人拒绝他的好意——
  “弟妹,这可不成!你和侄儿都是大义的至亲,如今外头不平静,你们贸然上路,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我上哪儿再找人赔给大义?你们暂且宽心,再等个两日吧!”吴贤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恳求和不易察觉的强硬,赵奉夫人也知道轻重缓急,只能作罢。
  当然——
  她也没想此次辞行能成。
  既然如此,她为何又跑这一趟?
  呵呵,离去前,她在吴贤看不到的角度乜了一眼隐约坐立不安的正夫人,哂笑。
  待老弱妇孺离开,吴贤派人送去一桌桌大鱼大肉,滋补养颜的药材也是一盒一盒地送。争取在最短时间将他们养得珠圆玉润!一个个脸色蜡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克扣帐下前爱将的薪俸、苛待赵奉的家眷。做完这些安排,吴贤又当着正夫人面喊人过来。
  抓紧将事情理清楚。
  思及此,吴贤危险地眯起眼——尽管从秦礼带人跳槽到现在,他都没说什么,但不代表他就忘了,不提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趁着这次,有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料理了。
  迄今也忘不了被人蒙在鼓里的羞辱。
  专心致志的吴贤并未注意到正夫人此刻面色发白,如坐针毡的模样。不,也许他注意到了,只是不在意,同时也等着对方主动开口。吴贤最不想的就是她也牵扯进去。
  很显然,他这一念头是奢望。
  当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院内时不时响起泼水声音。一大盆清水下去,顷刻与石板上的血水融为一体。洒扫杂役双手抱着扫帚,埋头清扫着,时不时还有一具又一具尸体被人从屋内抬出。这些尸体面孔生得眼熟,抬出来的时候还滴答滴答淌着血。
  热的,软的,刚死的。
  洒扫杂役不敢多看一眼。
  刷——刷——刷——
  扫帚清扫血水的声音在此刻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