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吴贤被沈棠一番理直气壮的发言堵得心口闷,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天海武将面色都黑成了锅底灰。其中有一人不忿地想起身辩上一辩,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压下。
  沈棠仿佛看不到这些,笑着道:“不过,你我两家关系紧密,哪里还分这些。诸将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士兵们也需要犒劳——昭德兄,不如这样,这些损失我这边出?”
  她表现得大方好说话,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是老好人,快来砍我一刀”的标语。
  吴贤心口憋着的气更多了。
  天海有个武将拍桌而起。
  “谁稀罕你的这些东西?”
  沈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肩膀一抖,两侧亲卫立刻拔刀挡在她的身前,一副“你们想伤我主公,先从我们尸体踏过去”的架势。吴贤可不想将事情闹大了……
  今日,天海但凡有一人冲着沈棠露出兵器,相当于将现成的出兵把柄递到她手中。沈棠什么武力值啊,十六等大上造,己方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还想将她留下来?
  吴贤拉着脸,呵斥那名傻眼的武将:“混账,以下犯上,还不跟沈妹道歉?”
  武将憋青了一张脸,抱拳谢罪。
  他也没想到沈棠这边反应这么大,一下子就将寻常矛盾上升到武力冲突。自己就是嗓门大点,怨气重点,但绝对没杀意。
  沈棠这边观察一会儿,确信武将没有其他动作,这才动手挥退亲卫:“你们下去,这里是昭德兄营帐,我能有什么危险?你们这架势将人吓到了,这事儿都是误会。”
  这个小插曲让天海这边错失讨价还价的机会,沈棠只肯许诺赔偿一些损失,让出军功什么的,没门儿!吴贤这个老狐狸选择暂时搁置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地盘划分。
  沈棠仿佛听不出他的暗示。
  问道:“昭德兄想要乾州哪几个郡?”
  燕州这个词,只字不提。
  吴贤的脸险些扭曲。
  他要乾州有什么用啊?
  乾州全给他也没用,中间隔着个燕州,飞地怎么治理?吴贤想要索要凌州一部分,特别是谷仁章贺经营多年的上南和邑汝,这样就能跟天海串联成一片,攻守得宜。
  如此,徐解的河尹也囊括其中。
  即便徐解跟自己有些离心,但局势压人,徐解就逃不出掌心,跑不远。在此基础上,再分得燕州两个郡。其他的,他都可以不要。从地盘来看,吴贤的要求不过分。
  他将乾州完全让给沈棠。
  不仅不过分,明面上姿态还很低。
  吴贤甚至答应沈棠,若同意这方案,自己作为盟友还会出兵帮助她攻打坤州。完全是为爱发电,不要任何回报,也算是他这个兄长对妹妹的支持。这是个非常大的饼!
  沈棠心中哂笑,从来只有她给别人画饼,没想到有天还能吃到别人给她画的饼。
  虽然吴贤给出的方案,乍一看是她占了大便宜,但沈棠和她的智囊团又不傻。
  同意这个方案,弊远远大于益。
  一来,沈棠的地盘边境线拉得太长,整体呈现修长又大幅度弯曲的“c”,回头拿下坤州就要直面北漠的边境压力;二来,分到手的都是饱经战火的地盘,这些地方重建需要耗费无数人力精力财力,沈棠没有足够的回血包,未来几年的步伐都会被拖延。
  以上南郡、邑汝郡为核心的十几个大小郡县,在谷仁和章贺两个人多年经营下,多年不曾遭遇战火,不论是财富还是人口,加起来都是一个大州都比不上的。乱世之中,粮草和青壮是最重要的,吴贤的胃口不小。
  偏偏吴贤又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不要整个乾州,燕州只要两个不起眼的小郡,凌州本来就是他的主场,他想要凌州境内的邑汝和上南也合情合理,为此还不惜允诺帮沈棠打坤州……沈棠作为盟友,还真不好说个“不”字。谁让她名声那么好?
  沈棠许久没开口表态。
  此时,秦礼却出列拱手。
  吴贤头皮微麻,有种不祥预感。
  沈棠问他:“公肃有事?”
  秦礼那双凤眸布满红丝,眉眼神情皆是不忿与羞耻,他压抑着愤怒,出言指责。
  “礼以为主公与吴公商议之事,不妥。上南谷仁乃当世真君子,他与一众结义兄弟皆为真豪杰。屠龙局中,不遗余力,铲除奸佞,诛杀暴主,不幸遭奸人所害!世人无不叹息扼腕!如此人杰,尚有血脉在世。如何能夺其家财,欺他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依礼之见,上南及其旧部,理当由子嗣继承!如此,方能昭显诸公与谷公同盟情谊……”
  第857章 诸公,不敢苟同(下)
  秦礼一言激起千层浪。
  顾池听到自家主公内心猴叫一般的“哇哇哇哇”,她还生怕顾池没听到,在内心点他的名字:【望潮啊,你瞧瞧,这就是大粉脱粉后回踩的杀伤力,真的一击必中!】
  【你帮我转播转播,吴昭德这会儿想什么东西?他内心吐血了没有?是不是超级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公肃?不对不对,这种渣男不会反省自身的,他只会懊恼公肃……】
  顾池默不作声地暗中瞥向吴贤方向。
  后者脸色犹如被阴云笼罩,下一秒就要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内心的心声也确实很不友好。吴贤毕竟是一方势力首领,即便内心火山喷发,表面上也能压下真实反应。
  主公又道:【啊呸,早干嘛去了!】
  顾池:“……”
  搭配主公的心声,这出戏可真精彩!
  顾池默默吃瓜,想看看吴贤怎么接招。
  秦公肃这一招真的是缺德妈妈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谷子义生前名声再好,但毕竟是魂归黄泉的人。死人哪管得了生人?若新主人愿意给谷仁亲眷一条活路,让他们一家子安生度日,那都是给他面子。善待前任郡守的孤儿寡母,还能顺手收买人心。
  “秦公肃,你疯了?”
  天海的人率先坐不住。
  若顺利拿下上南,他们是直接受益者,秦公肃三言两语就想从他们口中撕下一块肉给孤儿寡母,对得起他们在战场上流过的血?谷仁是上南的主心骨,上南精锐在那一战打光,剩下的孤儿寡母根本没有自保之力,换而言之,上南已经是一块无主之地。
  胜利者才有权利安排它的归属。
  凭什么给谷仁的子嗣?
  也有人愤而起身:“秦公肃,你倒惯会做好人。一张嘴开开合合就将一众兄弟打下来的战果拱手让人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问问沈君,看看她答不答应!”
  正在吃瓜的沈棠没想到战火会波及自己,她先是怔愣,旋即绽开一抹标准的傻白甜笑容:“公肃这话确实不太妥当,只是仔细深究,也有几分道理。忆当年,我等与子义共患难、同生死,从孝城结盟到刑阳道屠龙局,个中情谊已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想起谷仁,沈棠沉沉叹气。
  面上的悲恸几乎要溢出。
  她抬起袖子按了按眼角泛着的盈盈水光:“若非黄希光趁虚而入,使了卑鄙手段,子义与其一众结义兄弟何至于抬棺死战?落得个尸骨无存下场?若非上天捉弄,本该是你我他三家携手进退,共守朝黎关,与那黄希光拼个死活。子义何等豪杰,吾也不忍他辛苦一辈子的基业这般毁了。待来日百年下了黄泉,见了子义,如何跟他交代呢?”
  吴贤猝然睁大那双铜铃大眼。
  他似乎没想到沈棠跟谷仁关系居然这么好,居然会应和秦公肃的鬼话——谷仁的基业不止一个上南啊,而是围绕上南为核心的十来个大小郡县。经营多年,家底丰厚。
  有理由怀疑沈棠背着他跟谷仁结拜了!
  棠棣情深?
  指的是他和她,还是谷仁和她?
  吴贤硬着头皮道:“子义兄的遭遇,为兄也很痛心。沈妹这番考量虽是好心,但可有想过他们孤儿寡母如何立得住脚跟?上南的形势也是错综复杂,那些僚属愿意臣服子义兄,但未必肯心甘情愿臣服子义兄的子嗣。将上南交托给一个稚儿,不啻于让稚儿怀抱金砖行于市,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与其让他们活在腥风血雨之中,倒不如好好安顿他们,方能平安顺遂一生。再者说,让一小儿执掌上南,如何对得住治下庶民?”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棠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似乎在秦礼和吴贤两个意见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昭德兄这话也有道理……”
  话未说完就被秦礼用铿锵有力的声调打断:“主公,您难道想被天下人耻笑?”
  吴贤内心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他怎么不知道秦礼还有这么蠢笨一面?
  不,不是蠢笨!
  吴贤内心飞速闪过一个猜测——
  以他对秦礼的了解,他不会看不出自己的算盘。此刻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胡搅蛮缠,故意破坏他将上南收入囊中的计划。只要上南不落入他手,对沈棠而言就是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