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夫人心惊,那名壮汉也沉着脸。
  二人隔着一丈多的距离互相对峙。
  良久——
  壮汉视线从女人脸上往下挪挪,一眼后又挪回脸上——此处女子衣着皆是抹胸、长裙加长衫的搭配,风气开放,抹胸位置偏下。此处是真还是东西伪造,一眼便知。
  所以,眼前的夫人真是个女人。
  一个开辟丹府,凝聚文心的女人!
  壮汉一双浓黑蹙眉紧紧皱起,似乎在思索他究竟还在西北大陆,还是已经风尘仆仆回到了故国。若是故国,又怎会有女性文士?他出神的片刻,女人也未轻举妄动。
  他问:“你是女人?”
  夫人道:“女人又如何?”
  壮汉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老夫姓戚,名苍,意外路过此处,无意惊扰主人家。对你没什么恶意,你可将手中的剑放下。若老夫有恶意,你能反抗什么?”
  夫人知道戚苍的话不是假的。
  一刻钟之后——
  二人对坐烹茶,丝毫不见剑拔弩张。
  戚苍细细打量对面的女人,问道:“老夫听你的口音,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嗯,多年前随兄长避祸来此定居。”
  戚苍又问:“西北的?”
  夫人点头:“没错。”
  戚苍又发问:“那你是河尹郡的,还是陇舞郡的,还是四宝郡或者岷凤郡的?”
  跟辽阔的西北大陆相比,这四个地方很小,也不出名,不刻意了解基本没听过。夫人斟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戚苍,眼神含着疑惑和询问。戚苍一看这反应就懂了。
  他不由得咧了咧嘴。
  嘀咕道:“冤家路窄啊……”
  她不解其意:“小妇人确实出身四宝郡,只是冤家路窄……壮士这话从何说起?”
  戚苍一口牛饮:“字面意思。”
  夫人继续旁敲侧击。
  “壮士为何能一言猜中小妇人祖籍?”
  戚苍道:“因为你能修炼。”
  夫人皱眉:“……”
  她能修炼这事儿是几年前发现的,只是那时候早已超过启蒙的年纪,身体承载了太多后天的世俗浊物,她几乎感觉不到天地之气的流动,更别说将它们容纳进身体。
  只是她运气比较好。
  意外得到一株珍奇宝贝。
  据说能排除身体内长年累月积攒的浊气,她便是靠着这东西,一点点积攒。皇天不负氪金人,只要她砸下去的宝贝药材足够多,还真让她得偿所愿,顺利凝聚文心。
  其中艰难和耗费的心血只有她知道。
  眼前男子的话,似乎藏着秘密。
  她淡定道:“二者并无必然联系。”
  戚苍道:“有的,老夫此前侍奉的主公便是让陇舞郡的郡守弄死了,有意思的是,此人也是个女子。她帐下还有为数不少的女性文士武者,你说这之间有无联系?”
  夫人先是心惊,她不知除了自己居然还有能修炼的女性,跟着又是疑惑:“……但,小妇人出身四宝郡而非陇舞郡……”
  八竿子打不着吧?
  “那位陇舞郡郡守夺下了四宝郡,还是去年的事情,不过你说你几年前就能修炼,这倒是跟老夫认知中的有些出入……”
  夫人:“……”
  天色渐暗,戚苍没有挪屁股的打算,夫人只得主动邀请他在府上客居几日,还道:“壮士身上的衣裳不合身,若是不介意的话,便让府上绣娘为你重新赶制一身。”
  戚苍也不见外:“重新做件也行,老夫穿着你男人的衣裳,难免会引起误会。”
  夫人道:“倒也不会。”
  因为府上并无什么男主人。
  这点戚苍很早就发现了。
  主卧衣橱虽然摆着几套不同时节的男装,但都没有穿戴痕迹,全是新衣,除了这些并无男性活动痕迹。戚苍只当她是个寡居的寡妇,也没多细究,脑袋沾枕头就睡了。
  入夜,这位夫人却出了门。
  吩咐马夫:“去官署。”
  准确来说是分封至此的王姬府衙。
  她总觉得戚苍这名字很耳熟。
  “戚苍……戚苍……这男人姓戚?”
  官署内部,灯火通明。
  她翻找着一堆书简档案。
  一个时辰眨眼过去,她一无所获。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女子揶揄,笑盈盈:“孤的心头肉儿啊,你不是下值回去了吗?何时这般勤奋了,这个点儿还回来上值?”
  夫人:“……殿下,找人。”
  来人步伐摇曳生姿,夫人头也不抬。
  “找什么人?说来听听,孤给你找。”
  夫人道:“戚苍。”
  被她称为殿下的女人“唔”了一声,扭头问道:“戚苍?你没事找他做什么?”
  夫人惊诧:“殿下认识?”
  殿下捂着嘴痴痴一笑:“哎呀,姓戚的这人,往前推个十来年,举国上下有谁不认识?只是,你还没说你突然找他作甚?”
  夫人道:“有事。”
  殿下侧身斜坐在桌案上,右手撑着往后仰:“想找他,得问阎王肯不肯通融。”
  夫人蹙眉:“何意?”
  殿下道:“人死了好多年了,你往城外乱葬岗挖一挖,说不定能挖到他全家。”
  夫人:“……”
  难道是同名同姓?
  一个巧合?
  第803章 不肯弑父篡位你就屎吧!
  “心头肉儿,怎得突然提及他了?”
  夫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一股浅淡烟草香飘入鼻尖。她抬起眼眸,正对上一张神情慵懒的姣好脸庞。后者的唇涂抹着浓艳红色,将唇形勾勒饱满,衬得肌肤雪白。
  “殿下可否告知此人生平?”
  “那你给孤调回烟,容孤慢慢想。”
  因为瘴气多,此地无论贵贱都有焚烧香草驱散瘴气的习惯,久而久之又演化出抽烟这一爱好,士族子弟、王公勋贵尤爱此道,上行下效,不论男女老少都能来一口。
  眼前这位殿下也喜欢。
  夫人认命给她调了点儿味道淡的。
  随着殿下熟练地吞云吐雾,云雾后的模糊眉眼愈发慵懒,努力回忆相关记忆:“孤也有十多年没听人提及‘戚苍’这个名字了。对于他的事情,孤了解也不多。毕竟他扬名的时候,孤刚及笄没多久。亏了这人,孤才没有被嫁出去和亲。一想到要跟一个年纪能当孤阿翁的老男人盖一床被子,做男女之事,真是恶心得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夫人并不知道这段老黄历。
  据她所知,殿下的驸马都尉也不是他国国主或者别国勋贵,据说是当时王都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正常情况下,这种好苗子刚出娘胎就被同等级世家女子定下了婚姻。
  最后怎么落到殿下手中,不得而知。
  “因为戚苍,所以免于和亲?”
  殿下冷笑了一声:“哪个和亲会用正经八百的王姬?哪怕是女儿,那也是王女。一般都是点一个宗室女或者大臣女子充作养女,孤那时候年纪身份都合适,是最佳人选。只是架不住父王争气,从他的王兄,我的王伯手中成功篡位。和亲就挑了别人。”
  她继续道:“这个戚苍曾是王伯帐下得力干将,出身贫寒。因为根骨好,他被勋贵挑中给自家孩子当侍从。恰逢时局动荡,他投身军戎,一步步走到高处。只可惜因为没有出身,他就只能当个普通将军,做不了统帅。呵呵呵,他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了……”
  夫人闻言攒眉:“出身?”
  殿下道:“出身太差又爬得太高,再加上性格太傲,这种人哪会不得罪人?得罪人之后又有谁替他摆平?据说他拦了谁的道,又没有及时上门道歉,被记恨了。一回出征在外,妻女老母不知怎得落入敌人手中,威逼他撤兵三十里,啧啧,结果嘛——”
  夫人忙问:“撤兵了?”
  但内心却很清楚,这不可能。
  果不其然——
  殿下用烟枪敲了敲桌案,妩媚笑道:“这怎么可能?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围绕在他身边的属官兄弟袍泽,哪个没有付出惨痛代价?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止死了妻女老母,还为此残疾甚至丢了性命。大军用人头和血铺了一条杀到敌阵面前的路,凭什么因为他的妻女老母被抓,大家伙儿就要偃旗息鼓,原地后撤?所以呢,他自己动手了……”
  妻女老母是保不住的。
  她们落在敌人手中只会死得更痛苦。
  即便敌人在阵前不动手,他背后的自己人也会出手,所有人都在等戚苍的选择。
  戚苍道:【女人如衣,去了旧衣还能穿新衣,大丈夫建功立业何愁华裳?华裳不断,何愁儿女?至于那老娘,她久病缠身,若能就此解脱,也算一片孝心。】
  【你以为这么说,她们就能活?】
  戚苍表现得不在意,敌军却不信。
  继续用他的妻女老母做威胁。
  两军阵前,戚苍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