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事发之后,他才如此被动。
  他便如此不值得大义信任吗?
  赵奉道:“多谢主公。”
  他转身离开,但没走几步,伤势让他稳不住重心,左右亲兵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待走远,他仍听到吴贤帐下有人不满:“为一己私仇而不顾主公大局,设计残害同僚的人,如何还能再用?谁知他下个要害谁?”
  吴贤听着这话只觉得两颊火辣。
  低声喝斥道:“够了!丢脸还不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沈幼梨的使者都还在呢。
  此时,崔孝才解了赵葳的禁锢。这个一向雄赳赳、气昂昂的大侄女却似蔫儿了的花,无精打采,仿佛她才是受军杖的人。
  吴贤和崔孝都默契不再提赵奉之事。他对沈棠痛快派兵表示了欣喜,只是看着崔孝,隐约觉得此人相貌有些眼熟,极其自然地问:“先生尊姓大名?好生面善。”
  秦礼一系众人:“……”
  这次换做崔孝笑不出来了。
  崔孝道:“崔某曾事吴公。”
  吴贤:“???”
  他看着崔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崔孝的相貌气质都不是路人那一款,一袭文士长袍还是有点儿出众的。颜值在文士中间也算中上了,自己竟无印象?
  他道:“在下姓崔,名孝,字善孝。”
  吴贤懵了一下:“你是……善孝?”
  他的记性不错,记得自己帐下有个叫崔善孝的文士,还是跟着秦礼一块儿来的。
  秦礼三番五次跟他举荐,吴贤也给面子见了几回,但这个崔善孝真的很普通啊。
  无甚才能,能力平平。
  跟秦礼这样的大才截然不同!
  秦礼举荐次数一多,吴贤悟了!
  这是秦礼想举荐自己人掌控更多话事权,只是身边没多少人,只能推这个庸才。
  吴贤心中自然不喜崔孝,对秦礼也有点儿抱怨。但为了秦礼,还是勉为其难给了崔善孝一个闲职。这之后,秦礼再举荐,吴贤都是嘴上应着,实际半点儿表示也无。
  所以——
  眼前这位是崔善孝?
  寂静,尴尬到想抠脚的寂静!
  面对崔孝那双坦然的眸,吴贤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庆幸他脸皮防御足够厚实,看似神色如常:“甚好,甚好,沈弟性情宽和,于善孝而言是个好去处。”
  吴贤露出一副“很开心自己旧下属找到新工作”的大度姿态,似乎由衷替人开心。
  内心则是嘀咕:【为何没印象?】
  他记得崔善孝真的很普通啊!
  跟眼前这人绝对,判若两人!
  吴贤维持着完美的假象,直到崔孝一句话,他的表情如蜘网一般彻底开裂:“吴公有一事不知——我主非是‘沈弟’。”
  “你们不是沈弟兵马?”他懵了。
  崔孝道:“我主实为女儿身,若吴公称呼,也当是‘沈妹’。这是主公临行前让崔某代为转告的,隐瞒多年,情非得已。”
  吴贤:“……”
  秦礼一系众人:“……”
  吴贤帐下其他人:“……”
  第782章 “家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哈、哈哈,沈弟还真是幽默。”
  吴贤此刻的笑容看着十分勉强,但他的话却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可——这绝对是沈幼梨的捉弄!他们宁可相信赵奉是个魁梧女郎,也不相信沈幼梨是个女子,不可能的!
  奈何崔孝只是认真又平静看着吴贤。
  笑着笑着,吴贤彻底笑不出来,笑容化作嘴角神经不受控抽搐:“此言当真?”
  崔孝道:“这是主公的原话。”
  顿了一顿:“也是真相。”
  吴贤彻底噤声,似中了【禁言夺声】的言灵,帐下众人亦是吐不出半个字,唯有脑海不断盘旋着“沈幼梨居然是女子”的话。
  “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呢?若非吾主是女子,赵将军之女又如何修炼?”尽管他对女性突然可以修炼的真正原因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跟主公沈棠有干系,这么说也没错。
  崔孝只是说了一句极其寻常的话,却似一棵种子在多疑的沃土生根发芽,顷刻长成参天大树。因为赵葳,吴贤开始猜测赵奉、徐解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也只是猜测他们仅隐瞒“赵葳作为女性却能修炼”一事。
  赵奉作为赵葳父亲,担心女儿被当异端处理而选择隐瞒,这也情有可原;徐解作为徐氏家主,为人圆滑,不愿轻易因为此事得罪赵奉,于是也选择隐瞒,这也说得通。
  他们只是没有主动交代。
  但是——
  赵葳去了陇舞才开始修炼,赵奉和徐解作为知情者,难道真没起疑心、没调查?
  他们最后调查出了什么?
  他们俩真不知沈幼梨是女子吗?
  倘若知道,又为何没透露丁点儿风声?
  此前不曾放在心上,不曾细究的内容不受控制地蹦出来——赵奉为报恩在沈棠帐下效力数年,不曾有丝毫怨言;徐解跟沈棠生意来往密切,甚至还让堂弟徐诠出仕她。
  综上所述,不透露风声可太正常了。
  尽管心潮翻涌,但吴贤面上却无丁点儿破绽,只是笑容有点儿勉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真是吴某看走眼了,竟不知能征善战的‘沈弟’是‘沈妹’……”
  待他回想沈棠的脸,思绪复杂——人家那张脸是再标准不过的女相,自己此前为何一口一个“沈弟”?还不是那枚文心花押!
  吴贤略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累!
  这两日,半数僚属都因为赵奉之事主张严惩,让吴贤给出一个态度,他找借口说回了天海再做决定,希望拖延时间,理由也是正常的——黄烈兵马暂时被击退,但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在沈棠援军抵达前,两军仍有对垒的可能,赵奉作为大将怎可被罚?
  此举势必会动摇军心,于大局不利!
  倘若是秦礼一系,他们心中再愤懑也会选择理解的,将私人仇恨暂时搁置一旁。奈何天海一系不肯吃这一套,他们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发难的好机会,但他们更知道此事拖延越久越不好处理。譬如说赵奉在此期间立了大功,这事儿是不是就将功抵过了?
  哼,此事没完!
  他们接二连三找吴贤谈心。
  虽然不是撒泼打滚,但也闹得吴贤压力极大,而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几个什长和几十个士兵带头闹事。他们希望吴贤能公平公正,莫要罔顾军营纪律,纵容奸佞。
  【俺们拼着这条命跟敌人打仗,姓赵的却在背后搞这一出,这种小人如何为将?】
  【是啊,指不定哪天送了咱的命!】
  【姓赵的不堪为将!】
  【跟着这样的人实在丢人!】
  【恳请主公主持公道——】
  底层士兵哪里知道这事儿的前因后果,他们只知道赵奉害死了自己人,再加上这些伍长什长又是他们平时最熟悉的人,不少还是同村同乡,比赵奉这位将军更亲密,信谁不是一目了然?在这些士兵撺掇之下,更多热血兵卒原地上头,豁出命要求个正义。
  尽管范围小,也让吴贤看到哗变苗头。
  加之天海一系文武的步步紧逼,有打感情牌的,也有软硬兼施的,吴贤迫于压力,只能在这时候杖责赵奉,给一个交代。
  原先是要当着一众士兵的面军杖两百下,但在吴贤讨价还价下,此事私下进行,数量也减到一百。赵奉实力强,这种皮肉伤休养三五日就能恢复正常,不会危急性命。
  只是经此一事,赵奉在军中威望大挫。
  日后再想统兵怕是不太容易了。
  吴贤知道,但也无可奈何。
  同时,他也意识到天海这些老人抱团比他想象中还要齐心。若能齐心对外,怎么紧密都无所谓,但齐心逼他,这就让吴贤很是不满了。第一次萌生出好好修理的念头。
  好不容易处理了赵奉一事,跟着又接连爆出赵奉之女和沈幼梨的真实性别,还顺带让他发现赵奉和徐解生出异心的把柄……
  若是平时,吴贤早就发作了。
  此刻却只能将事情狠狠咽回肚子。
  毕竟,天海和陇舞还要结盟,共同对抗黄烈等人。跟生存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吴贤笑着接待了崔孝等人,仔细询问沈棠境况,打听她目前的兵马数量。崔孝仿佛没察觉,从容应对,该说的一字不落,不该说的守口如瓶。一时,气氛还算融洽。
  偏偏,有人就不乐意了。
  吴贤设宴,薄酒招待崔孝等人,此前挑事儿的武将瞪着那双铜铃大的阴鸷眼睛,阴阳怪气地道:“崔使者此前好像说过‘崔某曾事吴公’,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问的是崔孝,看的却是秦礼。
  崔孝仿佛看不到刀光剑影,轻摇刀扇:“公肃投奔吴公多久,崔某便效力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