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无形煞气伴随森冷阴风在江面上久久徘徊不去,风声不止,如泣如诉,呜呜咽咽。
  比拼到这步,两方兵马都卯着一口气。
  谁先支撑不住,哪一方便兵败如山倒。
  此刻的黄烈好似一个将所有筹码都压在赌桌的末路赌徒,眼眶布满了猩红,眼底是肉眼可见的疲累。每时每刻都有战报传到他耳朵,兵卒士气体力都快到了临界值。
  玄衣武者恢复武气下过战场。
  但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戚苍拦截。
  戚苍跟郑乔不愧是一路人,发起疯来半点儿不留情,反观玄衣武者还有顾虑,交手途中被对方一击拍中胸口。若非还有胸甲抵消绝大部分攻击,他就不是断几根肋骨了。
  戚苍本想斩杀玄衣武者提振己方士气,奈何公西仇这根搅屎棍突然冒出来,一把抓着玄衣武者后领将人搭救走。只要戚苍不追击,公西仇就不参战,看得戚苍牙根痒痒。
  早知公西仇这般碍眼,他就该趁着对方羽翼未丰的时候将其斩杀剑下,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第二日入夜之前,两岸战鼓已不如一开始那般激昂。就在联军众人看着己方伤亡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郑乔一方士气不知何故先崩溃,联军首次打到了对岸。
  这一重大突破让原先疲惫不堪的联军看到胜利希望,撵着郑乔大军追击三十多里。
  “盟主,小心有诈!”
  “是啊,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郑乔兵马此前未有崩溃迹象,突然不敌撤兵,怎么看怎么有些猫腻……吾等打过了淼江,暴主失去江河天险,不如先站稳脚跟。”联军众人实在是担心郑乔耍诈了。
  黄烈的重盾力士折损不少,他也迟疑。
  郑乔一方的表现实在透着古怪。
  只是,黄烈迟疑、盟友忧心,一贯老好人的谷仁却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狠劲儿。
  他厉声道:“你们怕,老子不怕。”
  说罢,召集浑身浴血的几个义弟。
  当众嘶吼着下令:“点齐人马,追!”
  “是,大哥!”
  谷仁帐下几个义弟,没几个跟郑乔无仇,这场淼江之战出了大力。他们铆足劲儿干得敌人残血,敌人跑了他们就不追了?眼睁睁看着郑乔回去恢复元气卷土再来?
  去他祖宗十八代的!
  至于黄烈这个盟主?
  谷仁现在一点儿都不想鸟。
  康时见状也翻身上马,冲褚杰等人下令,后道:“谷郡守稍慢,康某随你一道。”
  黄烈阴沉着脸:“万一其中有诈……”
  康时坐在战马背上,头也不回地道:“倘若中了敌人奸计,那算康某时运不济!”
  吴贤神情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波澜,转瞬又被他尽数收敛,在前线听到动静赶来的秦礼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还未开口就被他翻手压下。他知道秦礼想说什么,但吴贤不想冒着风险,进一步折损人手。为了最终目的,他还要留着一些实力进行最后抢夺。
  倘若郑乔兵马是佯装溃败,前去追击的谷仁他们无疑是一脚踩进陷阱,生死难料。
  倘若郑乔兵马不是佯装的,以谷仁和一半沈棠兵马,两方势力加起来也不能拿郑乔如何,不过是徒劳罢了。倒不如先等一等,等谷仁他们的消息,根据消息再做打算。
  吴贤余光冷冷地看着黄烈方向,当黄烈那边似有所感看回来,吴贤已经收回视线。
  黄烈一干人等当然不会留在原地傻站着,像模像样地派遣斥候精锐前去刺探。
  一有情报,第一时间传回。
  联军休整的命令一层层传下去。
  普通士兵当然没有怨言,他们身体和精神各方面都到了极限,再打下去,敌人还没被杀死,他们先扛不住。这两日脑子里只有“杀”和“冲”,看着一张张熟悉面孔彻底天人永隔,心里哪有不害怕的?他们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不去追就等于捡回小命。
  有些人却险些破口大骂。
  赵奉更是一把抢过老友的刀扇给自己扇风降火,他此时的形象称得上“惊悚”二字,说能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络腮胡须上滴答滴答淌着不知谁的血,还有一些皮肉碎屑玩意儿。武铠鳞甲表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刀砍枪刺剑劈的痕迹,有些还深入血肉。
  只是——
  伤势带给他的伤害不如此刻刺激大。
  “唉,吴公糊涂啊——”
  尽管老友心里存着跑路的想法,但也兢兢业业站好最后一班岗。本以为淼江之战会是圆满收官之战,孰料临到结局来这么一出。穷寇莫追也得看看是什么情况下吧?
  郑乔兵马一番溃逃是毫无秩序的,并无乱中有序的痕迹,可见不是有预谋的行动。
  这时候不冲上去,那要等什么时候?
  因不满,老友对吴贤的称呼都从“主公”变成了“吴公”,由此可见意见有多大。
  他一把抢过自己的宝贝刀扇。
  仔细用帕子擦拭扇柄沾染的污血。
  口中道:“希望公肃这回没被气死。”
  赵奉一想到方才看到的秦礼脸色,暗暗摇头,不好说啊不好说。他看着一个体型偏瘦小的士兵挤开人群,送来一只包裹给老友,瞬间一噎:“你、你打算现在走?”
  老友道:“晚了就不好走了。”
  赵奉问他:“不用跟主公提辞呈?”
  老友反问一句:“主公还记得吾这号人?提什么辞呈,借着机会悄悄走,双方面子上都好看。倒是公肃那边,你私下帮忙提一句就行。但是别告诉他要去哪儿……”
  秦礼讨厌“恶谋”祈善都魔怔了。
  要是让秦礼知道自己打算跟祈善共侍一个主公,依照他那个脾气,钻牛角尖得钻出大毛病。赵奉闻言点点头,这点他心里有数。见老友去意已决,他也不好继续挽留。
  命令两个亲卫护送老友悄悄离开。
  老友本来就没啥存在感,这会儿又这么混乱,战后处理人仰马翻,更无人理会他跑去哪里。他用刀扇敲敲赵奉肩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义,来日再会!”
  赵奉心下叹气,道:“再会!”
  与此同时,谷仁对郑乔兵马紧追不舍。
  奈何己方对地势不如敌人熟悉,追击半日都没有堵到人,倒是抓了不少的残兵。
  康时用言灵对他们严加拷问。
  还真问出了郑乔兵马溃逃的真相。
  逃兵被言灵控制,目光呆滞宛若痴傻,全部交代出来:“粮、粮仓失守……”
  康时抓着他衣领将人提起来。
  “什么粮仓失守?”
  这个逃兵说不出具体内容。
  事实上,不仅联军这边对溃逃感觉莫名其妙,他们自己也有些云里雾里。两军在淼江激战,相持不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流言说大军附近粮仓被烧,囤积粮食的几个大粮仓也被一锅端了。这则消息引发恐慌,也确实有人看到大军附近粮仓冒起了烟。
  一传十,十传百。
  大厦将倾,只在瞬间。
  这才有了众人都懵逼的溃逃。
  康时问了一圈:“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个问题,无人知晓。
  他们只是最最普通的底层士兵而已,康时闻言一拍大腿,可惜地道:“十有八九是主公他们了,可恨——如此好的机会,却被一群别有用心的贪生怕死小人耽误。”
  公西仇对其他都不在意,只在意沈棠,亦或者说,他们公西一族守护两百多年的棺中圣物。他道:“既然这是玛玛的手笔,咱们现在就过去跟她会合,免得出意外。”
  圣物磕着碰着怎么办?
  啧——
  要不是孝城一战答应玛玛说不会将她请回棺材躺着,公西仇还真想将对方客客气气请回去,埋到族地,这样才最安全稳妥。
  康时丝毫不知公西仇的小九九。
  点头赞同道:“是极!”
  他们现在联系不上主公一行人,但只要追着同一个目标,迟早能会合。他们必须赶在联军之前抢到郑乔手中的国玺。殊不知,联军那边只是耽误大半天就再度起兵追击。
  因为他们从俘虏口中知道溃兵真相。
  黄烈冷着脸:“追!”
  追追停停,停停追追。
  有些幸运儿就触发了奇遇。
  例如吴贤兵马在追赶途中发现形迹可疑之人,起初还以为是逃难的难民,谁知对方嗓音奸细似公鸭,一听就不是正常男人。于是抓来一查,发现对方居然是行宫内侍。
  吴贤道:“内侍?”
  士兵将送刮来的东西全部呈上。
  打开包裹,俱是奇珍异宝。
  还有几枚郑乔的私印。
  原来这个内侍一听说郑乔兵败,急忙忙搜刮了一些宝贝出逃,试图混入难民群中逃出生天,谁知道会被抓出来。内侍瑟瑟发抖,腹下一紧,尿湿了衣衫下的犊鼻裈。
  吴贤嗅到尿骚味,挥了挥手。
  士兵将吓傻的内侍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