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其实沈棠还有些纳闷。
  顾池全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文士之道,假如这玩意儿是个游戏技能,相当于全天挂机刷经验,经验值居然还不够,这不离谱?
  他对自己的文士之道还不够熟悉?
  顾池神情似有失落:“还未。”
  沈棠宽慰他:“不着急,慢慢来。假如真的没动静,咱们以后就大力培养医家医士,医家典籍浩如烟海,治疗你身体还不是轻轻松松?文士之道不圆满就不圆满吧。”
  顾池笑道:“那可不行。”
  圆满文士之道可是顶尖文心文士的一致追求,哪怕顾池是个病秧子也不例外。
  他顾望潮此生不弱于人。
  陶慎语丝毫不知自己的秘密已经泄露不说,还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亟待索他的小命。他回到营帐便与几个心腹密谋:“……还请诸君与我拿个主意……”
  郑乔的人暗中说通了他的心腹之一,通过心腹与陶言搭上了线,并且一口气开出陶言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陶言虽然心动,担心有诈,便推说自己要回去好好思考。他这两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梦中都是故国山河的一草一木。
  他梦见他曾住过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也梦见温香软玉、香车美人,有一掷千金的阔绰,也有一呼百应的豪迈。睁开眼,想起来的却是曾经东躲西藏的狼狈和苦闷。
  他曾高高在上,俯视芸芸蝼蚁。
  如今却过得这般不如意,为了块安身立命的地盘拿性命去拼,绞尽脑汁与人周旋甚至赔笑。但他出生高门,他还是天生贵种!
  天生就该站在他该站的高度,坐在他应该坐的位置,权利、地位、财富,唾手可得。因灭国失去的一切,郑乔允诺还给他。
  陶言如何能不心动?
  他参加这个劳什子的屠龙局联军,忍受沈幼梨那个莽夫几番辱骂和针对,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拿回勋贵该有的待遇?对于陶言而言,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并不重要。
  “……但是暴主郑乔性情反复……倘若事成之后又出尔反尔,不可能兑现,吾等平白得一骂名……这可如何是好?”郑乔开出来的条件不止是陶言心动,他身边的人也心动,郑乔允诺事成之后给他们按照功劳加官进爵,只是天降大饼搞不好会砸死人的。
  陶言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此时,那个一早就被说通的心腹开口。
  “郑乔嗜杀暴虐不假,但死在他手中的多是空有虚名之辈,少有实权者。倘若主公顺应着郑乔,以吾等才能实力,郑乔不说重用,也不敢随意轻慢。最重要的是——他今日若出尔反尔,来日还有谁信他呢?”兑现许诺出去的诺言,才会有人愿意替他卖命。
  他又反问众人一句。
  “……诸君可有听闻郑乔屠杀功臣?”
  众人闻言默然。
  扶持郑乔的王太后,郑乔一直恭恭敬敬养着,只是之后彘王作乱,留在庚国王室的王太后才下落不明。帮助郑乔上位,助他灭掉辛国的功臣,他更是三天两头地赏赐。
  即便武将偶有不敬言辞也不曾借题发挥褫夺兵权,愿与武将共治国家,陶言若是归顺也算是一支势力,郑乔反悔概率不大。
  不仅不会,甚至还可能拿陶言做榜样,来一出徙木立信,陶言大可以将心放回去。
  陶言闭上双眸沉思,看似举棋不定,实则早早偏向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只是他不想被人诟病当暴主的爪牙,一如他当年对顾池祖父、父亲不满,但不想背负弑师之名。
  回去之后,他与夫人冯氏商谈,他道:“夫人,为夫有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冯氏正从外出巡查练兵回来,身上一袭轻便铠甲还未脱下,从陶言口中听清楚来龙去脉,她拧眉道:“郎主,此举怕不妥。”
  陶言一怔,反问:“何处不妥?”
  言语之间隐约有些不快。
  冯氏的理由也简单:“其一,郑乔侥幸过了屠龙局这坎儿,也是元气大伤,他帐下那些虎狼之辈还会听他号令吗?郑乔允诺的一切,还能维系多久时间?其二,寄人篱下、与人为臣,毕竟不如自己独立门户自在。”
  陶言道:“如此短视,妇人之见。独立门户虽然自在,但没有一处稳定根基,不比那丧家之犬好过到哪去……这几年维系多苦,夫人难道全忘了?为夫知道你性子要强,什么都不肯低人一头,但此事哪有这么简单……而且归顺郑乔也只是一时,为夫想借郑乔站稳脚跟,夫人也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陶言的斥责让冯氏心下十分不喜。
  但她又不能明着驳斥回去。
  背对着陶言侧坐下来,气恼道:“听郎主这话,分明是有了主意,既然如此又为何来听我这个‘短视妇人’的愚昧见解?我一内宅妇人见识天地确实不如你多,哼!”
  “夫人怎么能这么说?”陶言见她恼怒,温声软语地哄道,“夫人不仅是为夫的左膀右臂,更是心腹股肱。如此重要的事情,我陶慎语如何能不来知会夫人一声呢?”
  冯氏肩头一扭避开他的手。
  陶言腆着脸皮继续道:“夫人这些年跟着奔波劳累,为夫看在眼中,如何不心疼?若能借着这个机会,谋一处好地方,暗中蓄力,待来日举旗再反,必能光复故国。”
  “届时,你就是唯一的王后。”
  “……也算宽慰岳丈在天之灵了。”
  冯氏似乎被说动了几分,但仍冷面以对:“来日举旗再反?哼,屠龙局联军声势这般大,郎主何必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陶言叹气道:“夫人不知为夫心苦。自入局起,为夫不说替联军立下汗马功劳,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吧?但你瞧黄烈这莽夫怎么做的?三番五次袒护那个沈幼梨,纵容此子羞辱为夫……跟着黄烈,即便屠龙成功,沈幼梨搅和一搅和,为夫能得什么好处?”
  冯氏神色微动。
  但还是道:“他能有这般大能耐?”
  陶言道:“夫人不要忘了,姓顾的还在沈幼梨帐下做事,他不会放过任何能打压为夫的机会。与其等着屠龙之后被报复,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借着郑乔之手折了他们!”
  提及顾池,冯氏终于被陶言说动。
  虽说郑乔不是善类,但投靠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可顾池这个仇家却时刻想着如何替顾家上下六条命报仇,必成大患。
  冯氏道:“郎主所言甚是。”
  陶言轻拍她手背:“夫人懂我。”
  虽说在鱼饵诱惑之下,陶言答应暗中投靠郑乔,但双方交换信息却不容易,用青鸟传信更是不可能。那么一只鸟大大咧咧飞到郑乔那边,等同于脑门上写“老子背叛”。
  消息只能依靠人力传递,小心避开联军耳目,一来一回短则四五日,长则小半月。
  待郑乔收到消息,沈棠早就率兵出发。
  是的,她的效率就是这么高。
  昨天请战,今天准备,明天出发。
  就是陶言的脸色有些黑。
  “如此仓促,沈君意欲何为?”
  沈棠呛声回去,道:“行军打仗讲的就是个兵贵神速,趁郑乔兵马反应过来之前抵达目的地。难道你还要梳妆打扮一番?磨磨唧唧的,你要是这么怕死,就去跟黄盟主说一下,换一个人过来,钱叔和都比你干脆。”
  陶言一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是恨恨地放了句狠话。
  待陶言被气走,沈棠嫌弃地啧啧。
  “之宗,你说他这像不像?”
  鲁继不解道:“像什么?”
  沈棠嘿嘿一笑:“像一条狗仗人势的恶犬,无人撑腰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有人给撑腰就抖擞威风起来了。之前被我喷,他怂得跟个孙子一样,现在还学会放狠话了。”
  鲁继无言以对。
  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幻想恶犬模样。
  确实是有那么几分神似……
  沈棠带着大半精锐,沿淼江西进,日夜兼程。为了不引起敌人警觉,走的都是偏僻山路,也幸好燕州这边地势平缓,陶言这边才不至于掉队,但也结结实实吃了苦头。
  原先需要一旬的路,硬生生压缩一半。
  行军好似开了个二倍速。
  陶言担心己方会跟郑乔一方兵马错过,有心想要拖延时间,派人跟沈棠交涉,给出的理由也冠冕堂皇:“陶某知道沈君年轻气盛,急于立功,但如此激进行军,吾等人疲马乏,若半路碰上敌人兵马可如何是好?”
  谴责顺便道德绑架沈棠。
  奈何沈棠是个没道德的。
  她嘲讽回去:“怎么会人疲马乏呢?沈某帐下文士一直以言灵恢复众军士体力,不眠不休个三五日还是撑得住的。待顺利潜入地方后侧,届时再好好休养也还来得及。莫非——你帐下连几个文心文士都无?”
  一双眼睛写满——“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连几个文心文士大佬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