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不走了。”
  寥嘉递出去一只大肉包。
  这是他刚才趁着赵家小娘子舞枪,去临街摊子买的,一共五屉。每一只都只比成人拳头小一点,滚烫新鲜、皮薄馅厚,一口咬下去还有香浓的肉汤汁在舌尖溢散。
  “为何不走了?”
  她正饿着,抱着包子三口干一个。
  “承蒙沈君赏识,拜其帐下。”寥嘉简单说了原因,反问她,“这一阵子,小郎可有想通?在外奔波的日子毕竟不好过……”
  赵家小娘子垂首思索了一阵子。
  摇头:“不想回家。”
  又道:“这陇舞郡瞧着还行,暂居一阵再说。瞧昨日那鲁姓小郎有趣,想与其切磋探讨武艺,或许能有精进。待我彻底尽兴了,再谋划后路怎么走……这会儿不急。”
  现在处境安全得很。
  不缺吃喝穿住,回去作甚?
  她预备冷着阿父一年半载时间,待他彻底打消给自己议亲婚嫁的念头,她再回去。
  寥嘉:“虽是如此,但也要想办法给家中寄封家书,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操心。”
  赵家小娘子咬着下唇迟疑。
  寥嘉也知不能多劝。
  这位小娘子主意大得很。
  也是,若没点儿主意,哪个闺阁女儿敢在饿殍枕藉之年,包袱款款,离家出走呢?
  但很快,赵家小娘子就没选择余地了,因为她在陇舞郡碰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一个一照面就喊破她身份的家伙。
  徐诠!
  因为她是以寥嘉护卫身份进入陇舞郡的,后者首日上值,她又好奇陇舞郡官署运作,便跟着一块儿过来。与祈善一道出门,才知寥嘉破天荒早起,是因为临时晨会。
  作为护卫,她要么在官署门外等候寥嘉下值,要么在官署特定区域等候……
  赵家小娘子欲选择后者。
  结果——
  祈善与寥嘉前脚还未迈入官署大门,她便听到熟悉且些许疑惑的男声:“大伟?”
  赵家小娘子浑身汗毛一炸。
  下意识驳斥道:“你叫谁大伟?”
  扭头,撞见一张熟悉的……
  马脸。
  视线再往上,才看清马背上的青年武者,这不是天海徐家那纨绔二世祖徐诠?
  惊道:“徐文释?”
  寥嘉和祈善停下脚步,也瞧了过来,特别是前者,表情带着几分玩味。同行这一阵子,二人并未互通姓名,只是互相道了姓方便称呼。他只知道赵家小娘子姓“赵”。
  未曾想——
  一个女儿家竟叫赵伟?
  徐诠没注意到赵家小娘子媲美酱油的脸色,一跃跳下马背,收起战马,笑哈哈道:“刚才远远一瞧就觉得眼熟,不太确定,没想到真是大伟你啊。你怎得来陇舞了?”
  赵家小娘子握紧了拳头,抬手握住背上枪柄:“徐文释,你再叫句‘大伟’试一试!”
  什么破大伟。
  她叫赵葳,葳蕤的葳!
  徐诠被她恶狠的眼神吓一跳,也知对方是真恼怒,挠头:“唉,但这大庭广众,我一个外男也不好直呼你的闺名啊。再说,葳和伟也没差什么,你不也用过当化名?”
  赵家小娘子彻底变为酱色脸。
  恨不得给徐诠戳俩窟窿眼。
  咬牙切齿道:“你这夯货,喊什么‘大伟’不说,你还喊破我的性别,当真不想活了?”
  徐诠茫然眨眨眼,扭头瞧瞧看戏的祈善和陌生面孔文士,道:“你这伪装在主簿眼中,完全是班门弄斧,掩耳盗铃啊……”论伪装异性,整个天下还有谁比祈主簿更精通?
  性别身份早被看穿。
  也就她还傻傻以为能瞒天过海?
  寥嘉看足戏,在赵家小娘子怒气值突破临界值前,笑着上前打岔:“这位小将军认识吾家赵护卫?莫不是同乡故交?”
  徐诠昨夜并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故而还不知寥嘉这位新人。
  还是祈善好心介绍一句。
  徐诠恭敬道:“原来是寥先生,在下徐诠,字文释。您说的‘赵护卫’是指她?”
  “嗯。”
  徐诠心中咋舌。
  这事儿赵奉将军他知道吗?
  “同乡不算,但确实因为两家关系有些走动。她这会儿应该在天海的,不知为何跑来陇舞。”尽管徐氏跟非天海一系的武将没多少走动,但不代表各家小辈没有交集。
  徐诠自认为赵葳是自己纨绔之路的引路人,从她身上学到了不少精髓。
  再也没有哪个纨绔敢像赵葳一样,自己被欺负了,就喊亲爹去欺负对方亲爹的。天海小辈横着走,周身三尺无人敢近。
  歪头回想最近听到的风声,怀疑:“你莫不是被接连拒婚,羞愤跑出来的吧?”
  第560章 制盐,桑蚕,种粮(上)
  完全没有意外。
  徐诠脑门挨了一棍。
  这点儿力道对于武胆武者无异于挠痒痒,他捂着额头道:“你这就恼羞成怒啦?”
  赵葳这次没再动手,只是后槽牙磨得响亮:“待你今日下值,去练武场走一圈!”
  徐诠嘀咕:“那你也打不过我……”
  下一句提高音量:“赵将军也不在。”
  赵葳没法召唤她亲爹来打假赛。
  眼瞧赵葳要被气红眼,寥嘉上前打圆场。他冷眼看着,徐诠和赵葳关系确实不错,真打起来,前者也不可能真正以武胆武者能力欺负人,但可不能在官署门前动手。
  徐诠被寥嘉提醒才知时辰不早。
  匆忙往官署小跑。
  寥嘉宽慰赵葳:“女郎报仇,十年不晚。今日吃了小亏,焉知来日不能找回场子?”
  赵葳心头火气还未消散。
  捏着枪身的指节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当然不会因为徐诠两句调侃而生气,真正让她恼火的是徐诠的“有恃无恐”——得罪人也不用惧怕威胁的底气。反观她只能靠爹。
  寥嘉的宽慰更让她鼻酸,气得跺脚道:“怎么报仇?嫁给他,祸害他上下三代?倘若我是阿爹就好了,他嘴欠就撕他的嘴!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没轻没重……”
  寥嘉:“……倒也,不必做得这么绝。”
  只是嘴巴欠,又不是啥深仇大恨。
  眼瞧着晨会即将开始,寥嘉也不好在外耽搁,便让赵葳自由活动,与祈善一同入了官署议厅。祈善道:“这位赵小娘子,怕不是赵大义的掌上明珠?你怎么碰见的?”
  通过赵葳的相貌、姓氏以及跟徐诠的交情,祈善将她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寥嘉道:“自然是半道碰见的,她说不喜欢家中给议亲就逃了出来。你口中的赵大义,是指吴贤帐下的赵奉?呵,果真是将门出身,难怪能养出这般有脾性的女郎。”
  祈善:“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饿殍枕藉的混乱世道,哪怕是相对强壮的男子也不敢轻易离家出走,生怕变成谁的锅中肉。侥幸不死,也会被当做流民,强行征召去当兵丁,死在某次敌我交锋。
  寥嘉倒是很欣赏赵葳。
  说道:“或许是虎父无犬女呢。”
  祈善眼皮一颤,瞥眼看他。
  寥嘉道:“嘉来陇舞之前,去过河尹。本想认认故人,谁知故人不在。为了图方便,便准备借故人印章一用,谁知他更看重几封家书。无意间获知主公竟是女儿身。”
  祈善猜出寥嘉口中故人是谁,十有八九是徐文注了。只是内心隐约有一点小小的索然无味——寥嘉这厮提前知道主公的性别,日后可就看不到他错愕惊讶的表情了。
  “进入陇舞之后,又遇见那位鲁姓的小郎君,或者说——该称呼其为鲁娘子?但对方分明是武胆武者!还有昨晚的宁图南,明明是女儿身却凝聚了三品文心……”
  寥嘉便大胆猜测。
  “这个赵葳明显也是习武的上佳根骨,又是自**武,并未浪费多少天赋,尚能补救。想来在主公帐下,女子只要有天赋,不能凝聚文心武胆的旧习就能打破吧?”
  祈善点头给予了肯定。
  又道:“话虽如此,但她是赵奉之女,跟徐解堂弟徐文释,情况又有些许不同。”
  徐诠投奔沈棠是徐解的投资,后者本就是商贾脾性,两头下注,筹码还是堂弟而不是亲弟或者亲子,即便吴贤有意见也能用“文释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打太极。
  大家族多头下注是潜规则。
  吴贤也不能破坏。
  但赵葳是赵奉的女儿,父女隶属不同阵营,吴贤本就因为赵奉两年缺席而生出嫌隙,再来这一出,两家关系受不受影响另说,担心会怀疑赵奉的立场,这可——
  太好了!
  祈善心中打起了算盘。
  “为何会如此?”寥嘉神情倏忽多了点晦暗莫测,“因为主公她自己也是女子?”
  又问:“倘若国玺持有者是什么性别,治下同性别便有机会凝聚文心武胆——那,男子之身的你们,投奔她也不担心丹府可能受损?如何还能招揽如此多文士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