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褚曜瞧了只得哑然失笑,他自然知道双手捂耳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自家主公耳力又好,便耐心地解释道:“以主公之勇武,胜他不难,但并非此行目的。”
  沈棠眼珠子转了转。
  褚曜继续道:“主公适当展示武力,让永固关守兵不敢小觑即可。若真胜了主将,以主将在军中的声望,反倒会引起兵卒们的愤慨和抵触,于我等不利。”
  沈棠紧皱的眉头松开。
  勉强接受了褚曜的解释。
  放下双手,冲着主将方向微微扬下巴,道:“你跟着我身边,离他远点。”
  不能让仇人有伤害褚曜的机会,他老胳膊老腿的,万一哪里磕着碰着咋办?上了年纪的人,脆弱得很。平时步履生风、精神矍铄,不小心摔一跤也会缠绵病榻。
  褚曜不知她所想,行礼道“唯”。
  而听到心声的顾池酸得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姜胜从震碎的三观中回过神,便看到顾池“嫌弃弃”的表情,忍着火气压低声音:“这就是你说的没瞒老夫?”
  顾池:“主公武力超群不算秘密。”
  允文允武,全能主公。
  还有啥不满意的?
  姜胜都要被他的话气笑了。
  低声问:“文武双修?”
  问题的重点是主公能提着剑跟武胆武者正面刚吗?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主公她文武双修吗?姜胜可以接受主公是女子,国玺都认可她了,自己有啥可哔哔的?但他不能接受主公脑子疑似有疾啊?这能忍?
  主公这份职业,可以聪明但不能自作聪明,不然僚属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就感觉自己辅佐了一块掉进茅坑的玉石。
  愚钝一些没关系,只要用人得当,僚属也能一展才华,但、但是——
  姜胜的表情精彩又复杂。
  顾池:“……”
  他仔细想了想,这事儿确实瞒着姜胜,但这重要吗?不重要啊!姜胜跟随主公也有一段时间了,后者脑子有没有问题,难道看不出来吗?顾池理直气壮!
  “那又如何?”
  这贼船不是姜胜自己上的?
  他这个被强迫的还没说啥呢。
  姜胜:“……”
  与此同时,另一头。
  虞主簿问主将:“可有伤着?”
  主将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只是这下可以肯定,无晦看上的人,果真是不一样。待会儿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多费心。”
  虞主簿点点头。
  “放心。”
  这场打斗切磋明面上是平局,二人不过是简单试探百来回合,各自的优势也没真正铺开。主将也不想在这种场合浪费力气,有这个精力多捣毁几个十乌部落可划算多了……
  只是——
  沈棠文武双修是他始料未及的。
  此人看着也不像是痴傻或者短命,跟以往了解的例子截然不同,莫非与国玺有关?这也不对,以往不是没有国主想达成这成就,但结局无一例外是将自己玩儿死了。
  虞主簿邀请沈棠一行人入永固关。
  主将帐下属官因为沈棠方才的表现,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同,隐约有些探究,不似先前那般带着敌意。不管在哪里,强者都是受人尊重的。哪怕沈棠身躯并不高大伟岸,但实力摆在眼前,不容驳斥,沈棠也木着脸,丝毫不惧这些视线。
  虞主簿作为东道主代表,安排沈棠一行人的营帐,整个过程看不出原先的火药气氛。但,他不开麦,不代表没人开麦。
  褚曜瞥了一眼队伍中安静跟随的虞紫,唇角勾了勾,笑着跟虞主簿“叙旧”。
  虞主簿:“……”
  莫说他也是个人精,即便是个木头,也知道被褚曜盯上是啥下场——再说了,他们之间没有互扯头花就不错了,还“叙旧”?
  褚曜真心大,他也不能当真啊。
  第408章 我要三万十乌首级(四)【二合一】
  “吾隐约记得虞主簿并非独子?”
  褚曜这问题将虞主簿问得一头雾水,但他捏不准对方想搞什么,只得见招拆招,顺着答道:“嗯,家中尚有一胞兄。”
  虞主簿有个双生兄长。
  以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双胎少有全部养活的,不是母体难产一尸三命便是生下之后因为种种缘故早夭,双胎历来被视为不详。虞主簿这对兄弟倒是幸运,全活下来了,只是他们生母因为难产伤了根本,无法再孕。生父便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这对兄弟身上。
  虞主簿的兄长性情温和木讷。
  平生也没什么大志向。
  只想安心经营家业侍奉双亲。
  虞主簿却不同。
  不甘心拘泥于小小天地不得志,若不出去搏一搏,日后最多也只是当个地方小吏。仍是少年的虞主簿便收拾行囊,跟随同乡好友出去闯荡。最初还能跟家中稳定联系,之后世道又乱,家书珍贵,虞主簿遭逢麻烦,父兄为躲避战乱搬家,双方彻底断联。
  再想联系,犹如大海捞针。
  虞主簿安定后,找人找了数年没进展,没多久褚国被灭国,彻底没希望。
  褚曜刻意提这个作甚?
  莫非——
  他在何处见过自己兄长?
  虞主簿心下一动,生出期待。
  褚曜接下来的问题似乎要印证他的猜测:“虞主簿与胞兄可是极为相似?”
  “老夫与兄长一母同胞,相貌足有十成相似,若非极其熟悉的亲人,几乎认不出来。怎么——无晦可是在哪里见过这么个人?”
  他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褚曜淡淡道:“这倒是没有。”
  虞主簿的期待瞬间落空。
  他压下内心的失落,暗道对方缺德,拿这事儿欺负他一个老头子。
  “不过——”褚曜话锋又转。
  虞主簿急忙问:“不过什么?”
  跟他比起来,褚曜倒是很从容,甚至有功夫用余光去观察虞紫——这孩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话题中心,正将全副心神放在主公身上,寸步不离。
  褚曜道:“不过,倒是碰见一个跟虞主簿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孩子……”
  虞主簿一听这话,没了兴致。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又不是长得像就有血亲关系。
  褚曜慢悠悠道:“此人,亦姓‘虞’。”
  虞主簿琢磨出点儿不对劲的味道。
  他不了解现在的褚曜,还能不了解以前的褚曜?十几年过去,这厮饱经风霜摧折,心思只会更加深沉内敛。若没点什么,不会突然跟自己扯这么个“孩子”。
  虞主簿干脆单刀直入。
  闲谈叙旧般笑着道:“这倒是极有缘分,莫非是兄长那一支的直系弟子?”
  褚曜没回答,但神情却严肃起来。
  虞主簿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真是兄长那一支的?”
  算算年纪,该是孙辈了。
  于是忙追问:“何地何时见过?”
  不怪他情绪这么激动。
  他是一只离家多年且找不到回去路的孤雁,天地浩渺却无血亲相伴。多年前,曾有妻儿相伴,但他们一个难产身亡,一个幼年夭折,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跟随主将这么多年,除了二人同病相怜这个原因,还有一部分便是移情了。
  主将对他而言是学生也是半子,他们是彼此在乱世之中的亲人,情同父子。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
  谁知还能听到胞兄一脉的消息!
  虞主簿如何不激动?
  但,再激动也未表露出来,唯有寥寥只言片语泄露他的真实心境。
  “这……”褚曜此时却面露为难。
  虞主簿可不会轻易钻套。
  他神情平静:“莫不是不在人世了?”
  若是这样,倒也正常。
  生死别离在这世道本是常态。
  “也不是,只是其中经历颇为曲折,虞主簿上了年纪,怕您气出个好歹来,褚将军那边会不好交代。”在虞主簿狐疑眼神中,他冲虞紫招手道,“微恒,过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虞紫下意识扭过头看来,露出一张微微偏黑的脸。
  为了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白净,虞紫每日都有刻意将自己肤色弄黑,再加上没有刻意打理修眉,乍一看还真像是个略微秀气的少年:“是功曹先生唤小子?”
  “嗯,过来。”
  虞紫有些受宠若惊。
  是真的受宠若惊。
  她是混市井长大的,最擅长察言观色。褚曜待自己不算恶劣,但也不算友善,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若说对方怎么讨厌自己又不像,她跟着林风一起蹭课,对方也是尽心尽力地教导,只是她基础薄弱,学着吃力,褚曜也不会刻意问她需不需要开小灶。
  她懂不懂,不在意。
  虞紫也不敢讨嫌,只得找还算相熟的康季寿求教,庆幸后者没拒绝。
  若非正事,功曹从不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