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信使不知信函的内容,但也知道主簿的脾性,肯定没写啥好内容。
  如此,新郡守竟也不怒?
  他心下打着鼓。
  按照场面话回答,挑不出错。
  沈棠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他前脚离开,沈棠后脚冷笑。
  “真将咱们当冤大头了!”
  沈棠将信函递给褚曜看看,信中并无冒犯之言,也没排斥或者不认可她这位郡守,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哭穷!
  哭诉兵卒御寒物资稀少,多少兄弟冻死;诸如长矛、羽箭等损耗品,更是重复利用再利用,不少兵卒手中刀刃都卷边报废了。军中一度断粮,兵卒们饿着肚子守卫永固关,总之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主簿还在旁敲侧击王庭何时能补发这批军饷……
  派人跟沈棠沟通合作之类的亲善字眼儿,她找遍了也没找到……
  褚曜道:“敌意很明显。”
  沈棠头疼:“总不能撕破脸皮。”
  主动给人物资跟被人绑架给物资,截然不同,前者主动权在她,后者反之,不仅被动还受人威逼。沈棠本以为对方就算不领情,态度也会好一点儿,至少给点好脸色。
  谁知,这家伙“软饭硬吃”。
  褚曜思忖片刻,捏着那封信函不知想了什么,许久才道:“五郎,不妨让我过去看看情况。不管是多重的敌意,总有个源头。若能解开,也是一桩好事。”
  沈棠一怔。
  因为无晦很久没这么喊她了。
  每次这么喊,便意味着他决心已定。
  沈棠:“汝爻还离不开无晦。”
  大冬天出差这种活儿,应该交给祈善、康时这种年轻人,褚曜老胳膊老腿的,待在后方统筹就行。最重要的是,永固关那边态度很不友善,褚曜过去被扣押咋办?
  沈棠可不想看到这画面。
  “五郎……”
  “……这、这好吧。”
  她最不能抵挡的就是祈善喊她“沈小郎君”,褚曜喊她“五郎”,他们一喊,她就头疼。沈棠道:“只是,为求稳妥,让文释跟守生跟着你吧,再带百号人。若他们有动手的意思,不用顾虑两边关系,干它丫的!”
  褚曜:“……”
  这、这也大可不必。
  事情也未严重到这种地步,只是去永固关那边试探,又不是跑过去开战撕破脸……但自家主公好意,褚曜也只能受着。
  没浪费时间,褚曜收拾收拾,第二天便准备跟着信使出发去永固关。
  难得的,褚曜戴上佩剑。
  衣束较之宽松的文士儒衫,颇为简练。
  看着不似个文士……
  倒像是仗剑天涯的儒侠。
  还是戴着限量灰白发的儒侠!
  他跟在城门外的徐诠一行汇合。
  徐诠敏锐嗅到一缕不太对劲的气息,偏过头跟吕绝低语:“守生大哥,你确定咱们只是护送先生出使永固关……我怎么瞧先生这架势……更像是去找人干架……”
  他们带这么百号人会不会不够?
  要不要再摇个五六百号?
  这点儿人,不够敌人塞牙缝啊。
  吕绝:“……???”
  他一头雾水。
  褚先生跟平常不一样吗???
  第402章 故国故人(上)【二合一】
  也许、可能、大概……
  褚先生真跟平常不太一样……
  在抵达永固关之前,吕绝根本没将徐诠的疑惑放心上,甚至还觉得这个小年轻比鲜于坚还要聒噪——现在的少年郎都这么嘴碎了吗?但抵达永固关之后……
  吕绝看着浑身气势骤变的褚曜,趁着众人没注意的时候跟徐诠低声叨叨。
  “……文释,你不是一个人。”
  徐诠满心满眼都是永固关的巍峨险峻,哪里还记得两三天前的吐槽内容?
  骤然听闻此言,眼神迷惑。
  他问:“什么不是一个人?”
  吕绝道:“功曹先生像是来讨债的。”
  看看,褚曜先生这挺拔并且充满杀气的孤傲背影!连西北大陆三大险关之一的永固关都无法压下他的气势,甚至将他的气势衬托得孤绝无双!吕绝毫不怀疑,倘若前方有不长眼的挡路敌人,褚曜先生也会利剑出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徐诠默然无语:“???”
  吕守生大哥的反应这么慢吗?
  他默默将吐槽吞咽了回去。
  说道:“咱们输人不输阵,功曹大概是想气势强盛一些,给驻军下马威!”
  褚曜原先是河尹功曹,跟着沈棠被平调到陇舞郡,依旧是这个职位,其他人也是一样,只是前缀从“河尹”变成了“陇舞”。
  此番代表主公出使,气势不能输!
  吕绝看看褚曜背影又看看徐诠。
  他总觉得不是“输人不输阵”那么简单,但现下也没更好的解释,眨眨眼,接受徐诠的理由。吕绝心下一琢磨,化出半副武铠,手握一柄大砍刀,走路外八,一迈一米!
  徐诠一看,也跟着照做。
  一左一右护卫,凶神恶煞组合。
  感觉后方武气波动的褚曜:“……”
  神经紧绷的信使:“……”
  这、这真是来干仗的啊???
  所幸除了这俩,其他兵卒没动静,信使绷紧的神经才逐渐松缓下来,但内心仍不忘给主簿他们递个信,千万戒备!
  总之,一行人便维持着这样古怪的气氛,被引入永固关军营。哨塔兵卒接到消息,已经提早过去报信。信使将褚曜几人迎入待客的营帐,命人端上热腾茶水。
  褚曜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他问信使:“方才见城墙上的旗帜,字迹刚劲有力、苍松挺拔,颇有风骨,想来不是名家之作,也差不离。不知是何人所提?吾平生也爱好此道,一见便喜。”
  信使闻言颇感骄傲。
  “旗帜上的字?那是军中主簿写的。”
  褚曜又问:“主簿?不知尊姓?”
  信使道:“主簿姓虞。”
  褚曜“哦”了一声。
  面上并无即将看到书法大佬的期待和欢喜,眼底反而多了些吕绝几个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这些情绪将褚曜的眸子渲染得更加幽深,仿佛能将光芒都吞噬进去。
  他又问:“主将姓‘褚’?”
  信使点点头:“是啊。”
  心中纳闷这个问题是明知故问。
  旗帜上的“褚”不是明摆着?
  褚曜又淡淡地“哦”了声。
  端起冒着氤氲白雾的茶水抿了一口,尔后闭目养神,一副准备长等的架势。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几人竟被晾在营帐,苦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吕绝和徐诠都心下冒火。
  那信使也只得陪笑脸,不断命人进来添茶。一壶又一壶灌下去,似火上浇油。
  吕绝还能忍着不发声。
  徐诠却不是个会忍耐的。
  他可是徐氏家主的宝贝堂弟。
  即便不出来打拼,这辈子也能舒舒服服当个富家纨绔,吃喝不愁那种。
  他道:“这叫甚待客之道?”
  又喷:“我等代表主公,一路奔波两三日,尔等就没有一点儿准备?这一路上的哨塔监视密集,就不信要临了才找人接待!即便主将不在,能应付事儿的主簿也该在吧?如此倏忽,莫非是诚心看轻我等?”
  右手已搭上腰间刀柄,双目圆睁。
  刀刃虽未出鞘,但泄露出一丝武胆武者的杀气,足以让信使直冒冷汗。
  信使只得绞尽脑汁找借口。
  “小将军且息怒。非是我等怠慢,而是近日十乌马匪猖獗,时常趁巡逻兵力不足,挖通城墙,偷渡关内。为了保护关内庶民,将军他们会不定时外出巡视……”
  “哦?当真?”
  信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次应该是不凑巧,将军他们又出去巡视了,以往出去一趟总要两三个时辰才回来。”
  他这话也不算是撒谎。
  不过,自家将军作为守将很少离开,需要长期坐镇永固关,防止十乌集结兵力突然进攻。巡视城墙抓马匪挖的城洞这样的小事儿,一般都是交给底下兵将。
  信使尽管不知守将为何没来,但也猜到几分——估计是故意晾着人,想磨磨这伙人的气势,给下马威——可他不知道还要晾着人多久,只能将时间往长了说。
  徐诠重重一哼。
  显然是没有相信信使的鬼话。
  但人家这个借口明面上也挑不出错误,便只能忍下来,内心早骂开了。
  在场唯一没着急的——
  便是褚曜了。
  他不仅没着急还让人继续续茶。
  信使暗中观察他的举止,暗道此人好定力,只是看着看着,莫名觉得褚曜烹茶的技艺十分眼熟,甚至连一些小动作也很熟悉,仿佛在哪里瞧过一样……
  褚曜注意到使者思索的目光。
  笑道:“怎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