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而是郑乔的师兄,宴安。
  宴安并不赞成郑乔派兵驱赶流民草寇,要么彻底镇压,要么收纳己用,将其驱赶至别处,祸害其他地方庶民不说,还会让这个群体**扩张,终将酿成大祸。
  奈何郑乔偏是不听。
  宴安被气得接连半月没去点卯。
  “哎,兴宁这是何苦呢?”
  外界都道宴安是被气得跟郑乔闹脾气,也有人说他被郑乔种种荒诞举止伤透了心,准备借着这个机会急流勇退。唯独他夫人知道宴安是真的身体不好了……
  盛怒之下又被寒风灌体。
  竟缠绵病榻半月。
  此时的宴安好似苍老了十余岁,从来黑亮柔顺的青丝也多了不少灰白,眼梢爬上细细的皱纹。面色蜡黄,眼底青黑,呼吸时而缓慢时而急促,看得人揪心。
  宴安在妻子搀扶下坐起身。
  饮下今日份的汤药。
  他压下舌根绵绵不断,似一根细针一样钻入心间的苦涩,淡声道:“有些事情,总要人去做的。不是为夫,也会是旁人。”
  夫人闻言不再说什么,只是年轻的眸染上更深的忧郁,帮他披上氅衣。
  空气安静了许久。
  宴安倏忽发出一声轻笑。
  夫人疑惑地看向他。
  宴安道:“是子虚传回来的消息。”
  听是“子虚”,夫人黛眉舒展:“唉,如今还能让你笑出声的,必是喜事。”
  宴安略微吃力地将肩头下滑的氅衣往上提了提,说道:“是不是喜事,还不好说。子虚传来消息,被师弟驱赶的那些庶民,途径鲁下郡,结果踢到块铁板。”
  夫人仔细回想一番,诧异:“先前兴宁不是说那位鲁郡守凶狠好斗,有勇无谋,任人唯亲,不堪大用?居然能守得住鲁下郡?让多倍于己的敌人吃瘪?”
  宴安的文士之道相当好用。
  基本将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摸清楚,夫人跟他自小青梅竹马,又算同门,关系亲密,宴安在她这里基本没什么秘密。夫人自然也知道宴安对那些人物的评价。
  他对这位鲁郡守评价不咋高。说人眼光不好,必会在外戚这头栽跟头。
  难不成,逆风翻盘了?
  宴安说道:“姓鲁的死了。”
  “死了?那怎么说……”
  “人死了,但他一早就向周边求援。那个为夫一直看不透的沈幼梨,居然向上南、天海、邑汝三地求援,集结兵力驰援鲁下。姓鲁的在城破当日毙命,一家老小都遭小人所害,只剩两条活口……”宴安略有唏嘘。
  “只是这事便能让兴宁如此开心?”自从出仕郑乔,她就没见宴安怎么笑了,偶有笑意,也是淡淡的,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恍惚,“莫不是沈幼梨又做了甚?”
  宴安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这世上,他两个人看不透。
  一个是郑乔。
  一个是沈棠。
  如果说师弟郑乔内外全黑,偏执激进,残忍嗜血,那么沈郡守则是另一个极端。后者若是表里如一,对庶民而言,不失为一大幸事,但他担心这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另有真相。
  夫人道:“这不是很好?”
  宴安叹息:“或许吧。”
  夫人见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倦,便让他躺下歇一歇,别在操神劳心了。
  与此同时,行宫内庭。
  郑乔正仔细看着宴安相关情报。
  一侧的密探首领神情疑惑。
  宴安的忠心,满朝皆知。众人厌恶宴安的愚忠和固执,居然对郑乔这种人死心塌地,同时又同情宴安一身学识浪费在郑乔这种人身上,这人既可怜又可恨。
  但郑乔似乎不这么想。
  他见密探首领似欲言又止,嗤笑着将奏报轻轻掷在书案上,淡声道:“有什么问题便问吧?莫非是担心孤也会杀了你?”
  “臣下确有一事不解——明明,宴大人对主上忠心耿耿……”密探首领越说,脑袋垂得更低,生怕郑乔一个暴怒就要砍了他的头颅,所幸这事儿并未发生。
  他还听到郑乔嗤笑。
  “效忠?”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儿。
  他又道:“你说宴兴宁他效忠孤?”
  密探首领不解:“难道不是?”
  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众臣,大家伙儿都认定宴安对郑乔忠心耿耿,即便知道这位师弟已经烂得无药可救,也不曾放弃他。一次次替郑乔收拾烂摊子,奈何郑乔掀摊子的效率比他修摊子快得多,而且隔三差五不听劝,这才导致局势越来越不妙。
  这世上怕只有郑乔看不到这点吧。
  郑乔摇摇头,笑意讥讽地道:“你们啊,还是不了解孤这位师兄……”
  密探首领不再言语。
  只是在内心暗想:【一人可能看错,但这千万双眼睛岂会看错?宴安的忠心……还需要怀疑?那位缠绵病榻的时候,若听到自家师弟这话,会不会心寒?】
  转念一想。
  郑乔干出让宴兴宁心寒的事情还少?此前处于多疑和威胁,竟让宴安妻女到行宫做客一日,名义上做客,实际上是人质。若非是宴安愚忠到一定境界,早反了。
  郑乔抬手挥退密探首领,将那封奏报放烛火下焚烧。末了,他又抽出腰间佩剑仔细擦拭,看着烛光下反射泠泠白光的剑身,冷笑着将佩剑推回剑鞘。
  “忠心?”对着烛火喃喃,“可这世上只有想要孤性命的乱臣贼子!”
  “师兄,你可别让孤失望。”
  没两日,郑乔以朝中事务繁忙将宴安急召回来,后者也恰好病体痊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经过沈棠等人不懈努力,鲁下郡终于稳定下来。沈棠见时机差不多,准备回去。她毕竟是河尹郡守,天海三家派人来接班,鲁郡守头七也早过了,她继续拖着不好。
  于是,她留下康时以及一千兵马。
  拉着剩下的人回去。
  嘿嘿嘿,再过一两月又是正月。
  沈棠准备这次办个规模更大的第二届浮姑城新年运动会,邀请三家也派些“选手”过来,彼此竞争。嗯,真正原因还是为了吸引这些地方的冤大头来自家地界消费。
  _(:3」∠)_
  回去路上,她磨磨蹭蹭。
  将路程拖到了原先的一倍。
  顾池等人盼得望眼欲穿。
  “主公缘何这么迟回来?”
  沈棠小小声地说出打算:“这不是为了多拖延几天,白嫖三家给咱们干活嘛,我一回来,他们肯定就要提出辞呈了……”
  第381章 少年鲜衣怒马(中)【二合一】
  顾池:“……”
  他同样压低声音:“主公,这话私下说说就行,切莫让秦公肃几个听到。”
  这话要是被秦礼几个听到……
  呵呵呵,估计秦礼几个能率兵将河尹郡围了。听听,自家主公这话像是个人能说出来的吗?秦礼几个可不是越干活越来劲儿的赵大义,人家干活干得不耐烦了。
  沈棠娇嗔似的白他一眼。
  说道:“这种分寸我还是有的。”
  她的追求是什么?
  白嫖的同时还不被套麻袋,还能将自己名声洗得白白的,谁说起她——甭管是盟友还是仇家——都对她的人品赞不绝口。
  单纯有个好名声是没啥作用,但拳头硬的同时再经营好名声,不亚于无敌加身!占据道德制高点,对竞争对手指指点点。
  顾池:“……”
  沈棠率兵在外兜了一圈,回到久违又熟悉的治所官署,还未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坐热,几个分管文书的掾吏便抱着公文过来。
  哐哐哐几堆,险些将她淹没。
  沈棠:“……望潮没处理吗?”
  官吏道:“这些仍需沈君亲自过目。”
  看着任务量巨大,其实小半天就能搞定,但沈棠率兵一路奔波回来,只想美美洗个澡再睡觉。她将这话在舌尖滚了几滚。
  终于还是屈服在社畜的本性之下。
  不干了活儿再睡觉,她不踏实。
  忙着忙着就再无困意。
  不出沈棠所料,她回来刚半天,秦礼等人便过来暗示要回去。
  沈棠佯装没听懂,还笑着提了提河尹准备举办第二届浮姑城新年运动会的想法。
  准备邀请其他三家也派人过来一同乐呵,庆祝大家伙儿磕磕绊绊过了这一年。
  期待来年能过得更好。
  秦礼等人也听说过这个活动。
  彼时只觉得沈棠在胡闹,但后续的发展却超出预料,再加上他们这阵子在河尹忙上忙下——流民草寇没搞几个,反而帮人挖了大半河道水库水渠——与当地庶民接触频繁,越发深入了解这个看似荒诞的运动会,在潜移默化间起到的大作用。
  “沈君盛情难却,但帐下兵士离家许久,临近年关,思亲心切,理该回去与亲眷团聚。便是礼想答应,此事也要经我主同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