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秦礼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你——”
  “外人都道我是恶谋,可是——”
  祈善张开自己的手掌心给秦礼看。
  “这只手,此生一共杀过一百零八个人,七人是主公,一人是仇家,其余一百都是不长眼的贼寇暴徒。间接死于我手的,估摸着小几千吧。但是秦公肃,你不妨低头看看你那双保养得连茧子都没有的手,看看你手上有多少人命?其中多少人是该死的,多少人是被你天真,间接直接害死的庶民!还是说,庶民在你眼中就不是人?”
  “那你当年侃侃而谈为君之道,劝你前主公爱民如子岂不是屁话!虚伪荒诞至极!”
  说完,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内心嘀咕天海是没戏了。
  还是去忽悠上南和邑汝的人。
  走出宅院没两步碰上披着月色的羸弱青年,青年一脸病气,唇角轻笑。
  “你来作甚?”祈善不爽。
  顾池道:“替你收尸。”
  秦礼的杀气隔着半条街都能感觉到啊,万万没想到祈善还能竖着出来。
  祈善:“……”
  “呵呵,不劳费心。”
  顾池见祈善眉宇舒展,眼梢含笑,便知道这厮对着秦礼一通暴躁输出,这会儿心情美妙。但是吧——顾池看向宅院方向。
  秦礼心情估计很不妙。
  他道:“秦公肃被你气吐血了。”
  不是夸张,是纪实。
  祈善咧了咧嘴,内心啐了一口。
  “没死能跟吴昭德交代就行。”
  顾池叹道:“你也不怕将人骂醒了?”
  那不是给自己培养劲敌吗?
  祈善倒是一点儿不担心,颇有些骄傲地道:“且不说秦公肃那个执拗脾性,很难转过弯来,即便他真想通了——吾等何惧?”
  秦公肃此前就被他算计了几次。
  他们俩人交锋,他赢面大。
  若是加上各自主公的加成——
  祈善有信心稳赢秦公肃。
  顾池:“……你准备如何忽悠上南和邑汝出人?上南谷仁那位六弟,看着温和好说话,但内心心声——啧啧啧,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倒是那个行十二的晁廉比较天真,好骗。邑汝那边的人应该比较容易说通,但人家会算计,怀疑人家前世是算盘成精,白给干活怕是不肯……”
  祈善听了头大,长吁短叹:“主公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顾池:“如此,你承认自己不行了?”
  不行,让他来。
  保证搞定上南和邑汝两家。
  祈善看着某人一脸病秧子相,气急,内心都想跺脚:“你说谁不行?”
  说话要负责任!
  第370章 草寇流民(九)
  听某人这么说,顾池自然不会揽活儿给自己找不快。有这个功夫跟几家勾心斗角耍嘴皮,还不如窝在被窝多睡一会儿。
  “既然如此,便预祝你此行顺遂。”
  上南、邑汝两地没那么难缠,也看是跟谁比较。跟秦礼这样水泼不进的硬骨头比,肯定要简单不少。但真想说服他们出卖珍贵的劳动力,这事儿还有的磨呢。
  祈善臭着一张脸。
  顾池给他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笑道:“其实元良可以先从邑汝下手。”
  上来第一家就找天海。
  呵呵,用主公的话来说——
  祈善这是头铁到不怕脑震荡啊。
  “我何尝不知……”祈善叹气。
  三家之中,邑汝跟河尹关系最疏远,二者仅有做生意的合作伙伴关系。
  论亲疏远近,应该是邑汝最难说通。
  实则不然。
  邑汝反而是最容易下手的。
  理由也简单,三家出身不同。
  天海、上南、邑汝。
  吴贤出身最高,家世底蕴名声全有了。他从小接受世家子教育,帐下僚属又多是天海以及附近州郡世家豪强,秦礼还曾是王室勋贵,各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愿意放下身段去干苦活。
  上南谷仁和邑汝章贺则是半斤八两。
  不,应该说谷仁比章贺条件还好点。
  人家谷仁祖上确实阔绰过,只是随着战乱以及经营不善而江河日下,到谷仁这代就只剩下个名头。饶是如此,这个名头也在谷仁成长路上提供了极大帮助。
  这个出身让他拜得良师,又入了良师的眼被招婿,给予最大限度的扶持,之后两位岳丈也欣赏他。可以说,他只是开局比较惨,但成长发育之路蛮顺遂的。
  三位岳丈,三位贵人。
  反观章贺就惨了,一切靠自己。
  章贺对外自称是某落寞小族旁支子嗣,顾池估摸着这都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真实出身可能比这个还低点。自小体弱多病,久病成医,好运学得一手精妙医术。
  偏偏长相不算很优秀,而辛国选拔人才还看脸,导致章贺三次参选又三次落选。
  好不容易另辟蹊径入了医署,爬上一把手太医令的位置,结果又横生枝节。
  不仅丢了前途还险些丢了小命,东躲xz,隐姓埋名多年才能“重见天日”。
  甭管人家是真旳医者仁心,还是借此手段笼络人心,但不可否认——章贺大半辈子跟庶民打交道。游走底层,见多人间疾苦,更能体谅庶民面临的彻骨之痛。
  起点太低,僚属世家子不多。
  这也意味着章贺想长久走下去就不能失去他最大的基本盘——庶民。
  民心才是章贺最大的依仗。
  因此,对于这种利民惠民又能减少庶民繁重徭役的举措,即便章贺有秦礼一样的担心,但为了“庶民好”、为了笼络人心,也有五成以上的概率帮忙打短工……
  上南谷仁次之,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反而是跟河尹私人交情最好的天海一派。
  顾池:“你都知道,还故意选天海?”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祈善默不作声,并无解释的意思。
  “你跟秦公肃究竟什么深仇大恨?”顾池换了个角度八卦,“除了当年你怂恿前主公放火将他逼下山出仕,又提前搞死前主公破坏秦公肃计划,你还干了什么?”
  顾池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天海、上南、邑汝三方使者,表面上邑汝使者最没棱角脾气,但心声就数这厮最会算计,他待在城外都能听到这厮拨算盘的声音,算盘打得震天响,精明!
  谷仁他六弟面上和善、内心核善!
  而秦礼九成九的火力都是冲着祈善来的,祈善干啥他都能往阴谋论扯,整一个……哦,主公说的什么批替埃斯弟,完全魔怔了。但对河尹倒是非常欣赏。
  再想想祈善的行事尿性。
  顾池怀疑这中间还有不为人知的八卦。
  祈善:“……”
  他不露声色:“你管太多了。”
  顾池:“……哦。”
  这里头果然有内情。
  祈善:“……”
  他冷冷白了顾池一眼,眼底写满威胁,奈何顾池这样的滚刀肉根本不怂。
  呵呵。
  一個眼神还想吓退他?
  天真!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
  祈善一早便去城外邑汝援军驻扎营地,治所官署少了几人,比往日清净。
  来来往往的官吏步履小心,生怕发出大的声音干扰同僚——带头内卷的主公出门干仗,工作便落到留守人员身上,琐事又多,这几日屁股几乎要跟议政厅绑定。
  不少官吏嘴里似兔子嚼菜般叼着早点肉饼,同时奋笔疾书,文从字顺。
  秦礼被请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这样诡异又滑稽的一幕,那名僚属从事老脸一红,冲着秦礼匆匆一礼,继续埋头伏案。
  秦礼察觉出气氛尴尬,便挪开视线。
  他是来找祈善的。
  但今天官署值班是顾池。
  问祈善?
  顾池将秦礼引到待客侧厢。
  道:“祈主簿一早便去邑汝大营了。”
  秦礼一听便知道祈善的目的。
  他一夜未眠,加之昨夜情绪激动,气血震荡,面色不复此前红润,隐约透着青白。
  听到祈善下落,他似讥嘲般道了句:“祈元良惯会异想天开、强人所难……”
  顾池那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奈何秦礼的心声对祈善并无多少篇幅,似隔靴搔痒,让他内心喟然长叹。
  “使者不妨等等,祈主簿不久便归。或将事情告知于我,由我代为转达?”
  他好奇秦礼此次来意,莫非是后悔昨晚没让祈善横着出去,于是越想越气,一大早上杀过来,要给祈元良补上几剑?
  结果出人意料。
  秦礼是来询问如何安排人手。
  顾池一时没反应过来。
  疑惑道:“什么人手?”
  “祈元良昨夜上门,不就是为了借天海人力给河尹开凿河道、兴建水库?”秦礼神色波澜不惊,看着似有诧异的顾池,平静地吐出一句,“此事,在下谨代表主公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