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天海这些世家日子过得太滋润,私底下有些偷偷摸摸的敛财行为,但又在律法允许底线来回横跳试探。他不能明面上敲打这些人,但能迂回让他们的钱囊瘦一瘦身!
  这些主意自然不能跟夫人直言。
  夫人不仅是他的结发妻子。
  也是他大舅子、小舅子的姊妹。
  岳父岳母的女儿。
  吴贤能跟正夫人说的话,还没跟芈侧夫人说的多,很多时候只能点到为止。
  他嗤笑道:“真不知沈幼梨知道天海市税和酒税,脸色会如何?文注这般做生意,下次要给他多派遣一些人护着,免得被沈幼梨恼羞成怒提剑追杀……”
  平心而论,他不是不看重秦礼的提议。
  沈棠的班底也的确是草台班子。
  可沈棠一人阵前抗公西仇,可见其单兵作战的能力有多强,若真听了秦礼的提议掀了人家的摊子,人家提剑来暗杀——吴贤一想到这个场景,脖子有些凉飕飕的。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才是上上策。
  正夫人看着丈夫习惯性微眯着眼作势小憩,欲言又止,半晌过后,空气中安静得只剩夫妻俩的呼吸声。吴贤问:“夫人有心事?”
  正夫人借机提道:“今晨弟妹突然送来一张请帖,邀请妾身赴梅花宴……”
  吴贤:“……备上贺仪,人不用去。”
  正夫人动了动唇。
  吴贤又补充:“文注送来的酒,滋味不错,也添五坛吧,其他的你看着办。”
  正夫人轻声道:“嗯。”
  小舅子给了,大舅子也不能厚此薄彼,干脆也让正夫人给另一家也送过去。躺下没一会儿,吴贤却没什么睡意,起身,
  “记起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夫人先睡。”
  不待正夫人说什么,他披上衣裳就走了。正夫人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险些气红眼睛,手指揪着帕子,默默忍下鼻尖涩意。
  陪嫁丫鬟小声道:“夫人……”
  只听正夫人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竟又被气走了……”
  外人都说吴贤夫妇琴瑟和鸣,恩爱眷侣。这评价在以前也算名副其实,但这几年却大不同了。影响他们夫妻感情的根源之一便是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兄长和弟弟。
  家业在他们手中十去其六。
  之后,又被吴贤发现兄弟俩私下撺掇吴贤的两个嫡子相争,苛待幼弟,这恰巧是吴贤的禁忌。更加奇葩的是,这俩兄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跟吴贤其他兄弟走得近。
  还有其他一些骚操作……
  两家关系非常僵硬。
  正夫人又心疼长兄幼弟,连带着她跟吴贤的夫妻关系也变僵硬。在一次即兴狩猎却遇刺后,吴贤就很少来正夫人这里了。
  难得来后院,也是宿在其他人屋里。
  倒不是说吴贤怀疑正夫人暗杀自己,结发妻子他还是了解的——作为出嫁女,兄弟不靠谱、娘家逐年走下坡路的情况下,丈夫才是她、她生的几个孩子最大的依仗。
  但过于信任娘家兄弟,不经意间泄露吴贤的近况,这却是极有可能的。
  吴贤又不能强迫她跟娘家一刀两断,或者彻底放弃俩不成器的兄弟,以她的脾性也不可能做得出来,于是就这么僵硬着了。
  其实,只要正夫人不提娘家那对糟心兄弟,夫妻俩还是有不少能谈的内容。
  吴贤冒着风雪去书房。
  随侍问:“家长真准备在这里过夜?”
  吴贤没好气道:“难道去其他夫人房里过一夜,然后第二天全府人都知道我俩吵了?少废话,去找找还有没有能干的事情。”
  随侍:“……”
  但家长从正夫人房里出来却可怜兮兮窝在冷冰冰的书房过夜,传出去也不好听。
  跟苦逼的内卷王者沈棠不同,吴贤班底齐全,基本能做到今日事今日毕,每隔一段时间还能有带薪休假。随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需要吴贤处理的俗务。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
  吴贤只能看坊市话本打发时间。
  随侍见此也只能叹气——家长日子不好过,正夫人那边也有难处,那俩不争气的兄弟不思改正、振兴家族,反而打歪主意,一味逼迫已经出嫁的姊妹,一哭二闹三上吊。
  十来年折腾下来……
  哪怕是情比金坚的夫妻也要给搅散。
  第一批十坛酒意外爆冷。
  第二批倒是突破了五百两大关。
  之后几批一点点增高。
  但总价并未过于离谱。
  扣除市税和酒税,扣除人工、分成、运输之类的成本,徐解拨弄着算盘清算记账,将它们换算成差不多的种苗、农具和耕牛。
  当然,这事儿也要经过吴贤同意。
  毕竟不能给秦礼留下把柄。
  吴贤只是瞄了一眼便准许了。
  看在沈棠给自己缴那么多税的份上。
  吴贤这几日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家又添丁进口了呢。
  他将单子递回,跟徐解吩咐:“你回头也问问沈弟,河尹缺不缺粮食,若缺的话,天海这边也能低价匀些,两家该互帮互助的。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莫客气。”
  他充分演绎“棠棣情深”四个字,几个亲兄弟看了都会产生谁才是他兄弟的疑惑。
  徐解嘴角微微一抽。
  嘴上道:“唯。”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海河尹两家亲,自然无人会觊觎沈弟手中的酿酒良方,但若传扬出去,难保其他有心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止我们得瞒着,沈弟那边也该谨慎挑选合作之人。沈弟年幼,行事多有疏漏,你这次过去了要记得提醒。”
  徐解应答道:“唯。”
  吴贤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
  徐解一一记下。
  他离开后,吴贤招来心腹随侍。
  “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自然是带着酒去坑谷仁、章贺啊。
  特别是章贺,这厮手中富裕得很!
  徐解第二次抵达河尹浮姑的时候,发现浮姑城相较于之前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日前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虽是天寒地冻,不少地方仍能看到忙碌的身影。
  徐解通报了身份就被带到治所。
  他前脚抵达,沈棠后脚回来。
  “文注这就回来了?”
  徐解:“……”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嘴上仍道:“嗯,沈君安好。”
  “嘿嘿,我好得很,此行可还顺利?”
  徐解从袖中取出几卷账册简书递交上去,他用的记账手段还是非常老式的,沈棠看得有些吃力,哪一天卖了多少坛多少钱都有明确记载,沈棠一合计,赚大了!
  只是笑容还未扬起……
  待她看到末尾结算笑意瞬间消失。
  “等等——文注,这账不对啊!”
  徐解佯装震惊不解:“何处不对?”
  沈棠道:“你看,第一批四百六十两,第二批五百三十两,第三批……咱们取个平均值,就当每一批都是五百两好了,一坛应该有五十两……可是怎么结余就……”
  她指着末尾可怜兮兮的两千三百多两,虽然两千三百多两对她而言也是一笔巨财,但跟预期中的数目也差距太大了!
  徐解只得耐心解释。
  天海的市税加上酒税就差不多要缴纳一半,他为了让主公吴贤松口出售种苗、耕牛、农具这些战略物资,私下还孝敬了一笔,再扣除其他零零碎碎的,就这儿了。
  种苗都是好种苗。
  农具虽不是全新但胜在价格低。
  耕牛都是服役多年,经验丰富。
  沈棠捧着账册的手都是抖的。
  内心咬牙切齿将吴贤翻来覆去问候祖宗十八代,面上却要善解人意,将真诚赤子傻白甜演绎极致。吴贤是在割韭菜?一想到自己就是那把韭菜,沈棠的血压都高了。
  论黑还是天海黑啊。
  市税酒税缴双份,十取五!
  徐解还如实转述吴贤的殷勤叮嘱。
  但落在沈棠耳中却是十足十的软硬兼施,如果沈棠能接受,生意就继续做下去,大家关门发财,她也不用担心财宝暴露引来外界觊觎。若不接受,后果难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文心文士和武胆武者全天下都是。
  沈棠咽下堵在喉咙的老血。
  本想坑吴贤一把,空手套白狼挖空人家的小金库,没想到吴贤反手利用这次机会薅了一波羊毛,赚了个盆满钵满。
  沈棠当然不惧怕所谓的外界觊觎。
  大不了坦白那些酒的妙用本质。
  危机自然也能化解。
  但再想割韭菜、薅羊毛就不行了。
  言灵化出的酒不值那么高的价。
  电光石火间,沈棠已经做出决定。
  空手套白狼来的钱,为什么不要?
  两千三百多两可是纯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