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灰发青年笑道:“啊,认出来了。”
  沈棠:“……”
  等等,究竟是哪一步快进了?
  仅仅大半天没有见面,褚曜变成这副模样?她直接将疑问写脸上,那名自称是褚曜的男子也没打算隐瞒。他这样子也隐瞒不了。
  “说来话长,边走边说。”
  沈棠大为震撼。
  在她记忆中,或者说大半天前的褚曜不是这样的。原先的褚曜吃了那么多苦,在月华楼后厨干了五年杂役,弯腰洗碗洒扫,哪怕他努力挺直腰板,仍有些许驼背。
  在进入月华楼之前,几度流放,国破家亡,数年不得志……不止是身体受折磨,精神更是如此。熬得发丝灰白,相貌苍老,一看就是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老者。
  哪怕他实际年龄仅三十有四,仍是壮年。
  大半天不见就重获青春了?
  沈棠张了张口,有无数问题想问,一时间不知从何处问起。无意间看到他腰间的配饰颇为熟悉,惊讶脱口而出:“你的文心恢复了?”
  不是说受了破府极刑便无法再恢复?
  等等——
  她倏地想到祈善也说过有例外。
  当时还说要“用性命去换”。
  “嗯,不过时间匆忙,彻底恢复还得苦修静养三五年,应付当下局面完全够了。”
  褚曜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续接早已枯竭衰败的经脉、重新开拓丹府、凝聚文心有多痛苦。看似整齐的衣裳之下,早已被冷汗打湿,里衣紧紧贴着肌理。
  每次张口、每回呼吸,甚至每走一步,疼痛如蛆附骨,刺激得皮肉颤抖,但面上仍一派平静。疼是疼,但跟当年的“偷梁换柱”或是“破府极刑”相比,毛毛雨。
  反倒是文气重新充盈这具走向衰败暮年的身躯,仿佛曾经的意气风发都一并回来。
  他现在只觉得愉悦。
  沈棠问:“你……拿什么去换了?”
  褚曜:“拿命。”
  沈棠喃喃:“命?”
  她脑中自动浮现褚·美人鱼·曜去找女巫婆做什么邪恶交换,美人鱼失去了美妙的声音,褚·美人鱼·曜失去了他的命?
  沈棠对这个世界规则的认知皆源于眼前这几人,时日尚短,有些比较隐秘偏僻的东西,她还未来得及接触。正好,这次补上。
  褚曜倏地浮出一缕轻笑。
  “五郎没觉得在下哪里不对劲吗?”
  沈棠诚实吐槽。
  “我觉得你哪里都不对劲……”老爷爷大变帅青年,这个世界还能更加玄幻一些?
  “为绝后患,受过‘破府极刑’的人,与文武之道此生无缘,唯一种情况例外——”褚曜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抬手指着沈棠,“真正效忠拥有国玺的国主,自此之后,生杀予夺。”
  沈棠:“……”
  彻底怔在了原地。
  祈善补充:“国主若亡,臣子皆殉。沈小郎君,你要是没了,便是一尸两命。你现在若是对褚曜起了杀心,他也会死。此法原理,大致就是用自身当抵押,租赁大量文运,强行恢复丹府,至于二次凝聚的文心——以往的例子,短则一两月,长则一两年。”
  褚曜就用了半天
  实在是离了大谱。
  祈善酸得宛若恰了柠檬。
  “……值、值得吗?”
  “还挺值,也让在下看到自身价值。”褚曜回应,并解释,“不是每个受过‘破府极刑’的人都能用它恢复丹府,也不是每个人都介意‘生不由己’,他们更介意失去文心武胆沦为普通人。但此法苛刻,其一要找到拥有国玺之人并被接纳,其二自身得有价值。”
  用自己当抵押物,租赁文运。
  若此人无价值或者价值不足,文运稀少都不足以重新开拓丹府,更遑论用多余的文运凝聚文心。褚曜却能在大半日走完全程……
  这只意味着一点——他真的很贵!!!
  想想民间那些当铺,价值一万的东西能典当出五千的钱,那都算顶顶有良心了。
  想通这一层的沈棠:“……”
  她不觉得完全掌控另一人性命有什么好,她只知道不想搞事、安心种田都不可能了。国玺是死亡掉落的绑定物品,杀她爆橙武。
  她若狗带,褚曜也会跟着狗带。
  还真是一尸两命|owo)
  唯一的槽点——
  “为什么……不用经过我同意?”
  她难道不是当铺老板吗?
  褚曜:“……”
  祈善:“……”
  首次知道沈棠有国玺的共叔武:“……”
  他憋了半晌,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棠。
  “以往有不少国主担心功高震主,或软硬兼施,或阴谋诡计,便是希望能真正掌控其生死……有人如愿以偿,但也有人自食恶果。”
  大陆国家更迭这么快,不是没原因。
  无数国主做梦都想的美事儿,这位沈五郎第一反应却是吐槽没得到他的同意,意思是如果他事先知晓,他有可能拒绝褚曜的献命?
  该说褚曜看上的人,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至于沈棠身上那块国玺源自何处?
  他没兴趣知道。
  疑似凡尔赛了的沈棠:“……”
  不,她没有,她不是!
  她重新看了看四人阵容,默默问共叔武:“半步,有无感觉这个配置非常奢侈?”
  共叔武:“……”
  三个文心文士,的确奢侈。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第148章 行动(六)
  事实证明共叔武还是太年轻了。
  三位的确都是文心文士,任何一个武胆武者做梦都想有的配置,但没一个是他的。
  …(⊙_⊙;)…
  沈棠不用说了,他知道这位小郎君凶得很,提着剑就敢往敌人堆冲杀过去,一步一剑一血花,让人怀疑这厮就是披着文心文士皮的武胆武者,根本指望不上。
  文心文士基础十则学完了没???
  褚无晦的话……
  他眼里只有沈小郎君啊!
  沈棠目前也只注意到了褚曜。
  她有些好奇后者的文心。
  仍是二品上中还是被替换后的七品下上。
  褚曜笑问:“若是七品下上或是更低呢?”
  沈棠:“不是说文心文士强弱取决于脑子而不是文心品阶?既然如此品阶再高也只是锦上添花,那不管是七品、九品还是二品……那不重要。当然,私心还是希望是二品。”
  褚曜:“私心希望?”
  沈棠认真道:“嗯,你能少点遗憾。”
  她觉得那枚二品上中的文心,肯定是褚曜内心过不去的坎儿,若能重新获得自然最好。
  昔日已逝不可追,未来未至犹可盼。
  褚曜眼眸微动,轻声道:“没遗憾。”
  是二品上中。
  正常情况,二次凝聚都会掉品,一品到三品不等,重新凝聚那一瞬,他亦不可置信。
  “但有悔。”
  他说得极轻,轻到沈棠都没听见。
  什么悔?
  亲手将这么个赤诚坦率的少年推入乱局泥淖。五郎以真诚待他,他却还以算计,妥妥的以怨报德,自然有悔。甚至连胸腔那颗沉寂多年的良心,醒了那么一瞬。
  共叔武骑在马背上,目光复杂地看着骑着骡子,主动落后沈棠大半个身位,与其一问一答的褚曜,暗暗咋舌。他其实很早就见过褚曜,估计连褚曜自个儿都不知道。
  比众人以为得都要早得多。
  他与褚曜算是同龄人。
  当年打北漠,他也上过边境战场。
  因为修炼路线不同,文心文士年少成名者众,但少有武者能在十来岁年纪成为一军统帅,共叔武也不例外,因此他上战场只是为了见见血、开开眼、积攒经验资历,以属官身份跟着同族长辈一块儿押运护送粮草。
  他与褚曜并无交集,甚至没能说过一句话,距离最近一次也只是他押送粮草归来,正逢大军小胜凯旋。远远看到一袭雅致长衫,头戴僕帽,环佩玎珰的少年文士骑高头大马。
  身侧有数员浑身浴血的凶悍武将,为首武将心情甚好,竟与少年文士并辔而行。其他的人,或腋下夹着沾血的兜鍪,或干脆将武甲半褪露出大半上身,神情惬意,笑谈战局。
  眉宇间皆带着获胜后的畅意。
  便是那幕,让那时的共叔武被一眼吸引,开始留心这位年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文士。
  褚无晦?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也疑惑,那些武将年纪都在三四十之间,正值当打之年,气性大,怎么会与一个至少小他们一轮,看似乳臭未干的少年处得来?看着还非常尊敬?
  但事实就是事实。
  他记得,北漠那一仗打得并不轻松。他跟着上过几次战场,但更多还是负责粮草押送或者战后清扫归整。前方战局情况,胜负得失,他都是从长官那儿获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