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褚曜闻言失笑,心里暗道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会在意这种小事,好面子又脸皮薄,生怕酒量浅会被旁人耻笑了去。
  他委婉宽慰。
  “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适量最佳。小酌怡情,酗酒伤身。五郎正是长个子的年纪,酒量浅些无妨。待年长,再练酒量也不迟。”
  沈棠:“……”
  总觉得他们俩谈话不在一个频道。
  集市甫一开市,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有固定摊位的商贩早早搭起摊子叫卖吆喝,那些挑着摊子的货郎则走街串巷。
  褚曜牵着骡子摩托在一家熟悉的酒肆前停下,不远处便是他经常买下水的肉铺。偶尔有认识他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颔首回应。
  褚曜:“这家酒肆的酒还算地道。”
  大多还是口味偏甜的甜酒,应该比较符合小郎君的口味,关键是一坛酒价格也不贵。
  沈棠道:“我不买酒,我买酒坛。”
  只买酒坛不买酒?
  这倒是稀奇了。
  褚曜不知这位五郎要做甚,但也没有细问,带着去不远处另一家,做的是瓦器生意,也有卖酒坛。先前那家酒肆的酒坛就是从这家进货,多少价格他心里有数。
  沈棠看货,一口气要了十只土棕色的圆肚酒坛,酒坛圆滚滚,坛底仅有巴掌大小。
  褚曜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
  “五郎买酒坛作甚?”
  “卖酒!只可惜这坛子不够精致,不然就**成精品酒,专骗有钱人、冤大头。”
  褚曜问:“五郎还有酿酒的手艺?”
  “没有,不过凡事都能试一试。”
  笑容逐渐僵硬的褚曜:“???”
  试一试???
  他又看着沈棠去买了一张长木凳,随便找了个街口坐着,一只只酒坛子依次摆开,看着有几分当垆卖酒的架势。
  不过褚曜很清楚酒坛里面儿都是空的。
  这怎么卖酒?
  沈棠从腰间佩囊摸出一把小刻刀。
  小刻刀在她手中如臂使指,行云流水,没一会儿便在木板上刻下大大的“酒”字。
  哐当一声,她将木牌往摊子一立。
  褚曜在一旁围观,闹不明白自家“天命”想做什么——这究竟是卖酒还是卖空气?
  哪怕装点水也比卖空气像样。
  路人也忍不住往这边投来些许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最主要还是摩托的个头和肤色太过扎眼,其次是沈棠与褚曜二人组合画风格格不入,最后才是那张简陋的酒摊子。
  还有人亲眼看着沈棠二人从瓦器铺子出来,知道酒坛子空空,连水都没灌。
  “小娘子,你这卖的什么?”
  有闲得蛋疼的主动上来询问。
  沈棠道:“我卖的是酒。”
  路人指着酒坛道:“但这是空的。”
  “现在它是空的,但你要买,它就是满的,一坛酒两斤三百文,不二价!”
  路人一听就气笑了。
  且不说价格比酒肆老酒还贵,即便便宜,谁会有病花三百文买一坛子空气或者水?
  “小娘子,你莫不是患了癔症了?”路人说完不待沈棠回答,又对褚曜道,“老头儿,别陪着孙女发疯了,家中还有积蓄,去街头药铺看看脑子。去得早,兴许还能救一救。”
  褚曜:“……”
  他也看不懂五郎弄什么操作,但也不打算阻拦,只想知道沈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啊,不,是酒坛里卖什么酒!
  “小娘子,这酒怎么卖?”
  沈棠坐在简易小马扎上,双手托腮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正想着要不要吆喝两句,一道人影遮住了头顶阳光。她与褚曜同时望去,待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暗道好生俊朗。
  来人的确是个俊俏出色的少年郎。
  看外表,刚过舞象之龄。
  尽管身上的布衣料子极普通,长发随意用红绳束起,腕绑黑绳,腰系粗布,脚踩草鞋,但仍难掩周身贵气。盖因此人肤色偏白,口齿整齐,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再看此人相貌,鼻如悬胆,唇若涂脂,整张脸最出色的,无疑是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明明唇角没有一丝弧度,但看那双眼总觉得少年在笑,见之可爱,顿生亲切。
  褚曜看了看眼前这名十六七的少年,再看看自家五郎酒摊子上摆着的空酒坛。
  怀疑他脑门写着“冤大头”三字。
  沈棠回过神,问:“你要买酒?”
  少年:“不能买?”
  沈棠道:“能买能买,自然能买。一坛酒两斤三百文,不二价,小郎君当真要买?”
  少年从钱囊摸出一角碎银。
  啪得一声放在木凳上。
  豪迈十足:“买!”
  褚曜:“……”
  看热闹的路人也在低声喳喳。
  没想到真有人傻钱多买空酒坛。
  沈棠掂了掂那一角碎银的分量,满意地放入自己口袋,抬手抓来一只空酒坛。还未有动作,少年伸手:“小娘子,你要卖我空酒坛?”
  说完又扭头看了眼身后某个方向。
  皱脸,委屈:“做生意怎能如此?”
  沈棠好笑反问:“我何时说要卖你空酒坛了?你这位小郎君有意思,既然担心我卖空酒坛,为何还‘慷慨解囊’被骗?不怕财酒两空?”
  褚曜暗中拽了拽沈棠的衣袖。
  冲着少年腰间努了努嘴。
  沈棠初时不解,顺着看去却发现少年腰间挂着一枚墨色虎头玉璧,玉璧之上有暗金色花纹,仔细一瞧竟是小小篆字。只是这枚玉璧与衣裳颜色过于接近,未第一时间发现。
  沈棠:“……”
  武胆虎符。
  (╯‵□′)╯︵┻━┻
  难怪不愁被骗啊。
  真要被骗了钱,怕是少年能当场掀了摊子,再将奸商狠狠暴打一顿,为民除害。
  少年不知沈棠心理活动,眼巴巴看着她手中的酒坛,催道:“小娘子,我的酒呢?”
  沈棠哼了一声。
  催动文心。
  念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第053章 当垆卖酒(下)【求首订】
  少年听到前面一句便露出微讶之色,那双水润多情的桃花眼睁得更圆。
  不止是他,一侧的褚曜也变了脸色。
  平静之下似有酝酿蓄力的暗涌旋涡。
  沈棠没顾上二人反应,目光凝在酒坛坛口,兀自聚精会神,悠悠道出下一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话音落下,蓄力已久的文气翻涌汇聚,耳边只听见淙淙流水声,鼻尖只嗅到琼浆玉液香。沈棠挪开右手,坛口不复空荡,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碧透的酒水。少年不由得动动鼻子,那双多情桃花眼越发明亮,叫道:“好酒!”
  路人不知真相,只知道这个少年交了钱又喊“好酒”,唏嘘数声——这年头做生意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这少年郎生得标志好看,什么活儿不能干,给人当昧良心的酒托。
  紧跟着下一幕看呆众人。
  只见少年有些急不可耐地一把抓过酒坛,仰头便喝,连酒水溅到衣襟也浑不在意。
  这坛杜康酒不似新酿,酒水清冽碧透,味道绵长回甘,浓香扑鼻,饶是尝过不少美酒的少年也忍不住见之欢喜。一口接一口,总不满足,没一会儿便喝完了整整一坛。
  “咦?喝完了?”
  他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摇晃空荡荡的酒坛,眯眼凑近,似乎不相信自己一下子就喝完了——他明明刚尝到滋味。抬手一摸腰间钱囊,取出一角比先前碎银大两圈的银块。
  痛快道:“小娘子,两坛!”
  说完,他自己先怔了一下,羞臊与醉酒的红晕顺着脖颈往白皙干净的面皮上涌,没一会儿便粉若桃花。他低头对沈棠连连道歉:“罪过罪过,郎君莫怪,非是我故意认错……”
  因为沈棠一直坐着没有露出腰间的文心花押,少年便先入为主看脸分性别,以为这是一位当垆卖酒的飒爽小娘子。至于以文心造酒这样闻所未闻的手段,他反应反而不大。
  言灵神奇,既然能化出战马兵刃,酿酒自然也不算多稀奇。搁在少年看来,这都是不足为道的小事,但认错人性别是大事儿啊!
  他生怕自己道歉晚一秒,这位郎君就会恼羞成怒,抄起酒坛,跳起来砸他头。
  届时他是挨打还是不挨打?
  唉,两难。
  沈棠:“……”
  若非这是一位大客户,还长着一张讨巧惹人怜爱的脸,她真想劝人将眼珠子摘下来好好洗一洗。这是多眼瞎才会坚定认为她是男的?不过,鉴于眼瞎的不止一个,她也就忍了。
  沈棠硬邦邦地道:“不用道歉。”
  少年脸上立时又挂上笑容,元气满满,极其自来熟,还冲着沈棠抱拳:“郎君大度,在下曲滇翟乐,字笑芳,敢问郎君名讳?你这酒实在是馋人得紧,想与你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