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祈善问:“是哪个字?”
  同音的姓氏并不少。
  沈棠跟屠夫几个特地打听过,回答道:“应该是‘取衣冠而褚之’的‘褚’,装衣为‘褚’。”
  听到是这个褚,祈善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只是沈棠在他身后两步远并未察觉。
  “褚……这个姓氏在辛国与庚国都少见。”
  沈棠问:“哪个国家多见?”
  祈善摇摇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话锋一转道:“除了姓氏,还打听出别的?”
  沈棠说道:“屠夫还说这位褚老先生是五年前被送到集市上廉价售卖的奴隶,当时送来三十多个奴隶。又听说奴隶原先有两百多人,准备拉到别处卖的,只是半路上发了瘟疫,死得只剩这么点儿,只能就近卖到孝城。因为染过瘟疫的缘故,奴隶价格非常廉价……”
  祈善问:“五年前?确定是这个时间?”
  沈棠仔细回忆屠夫的话:“屠夫那边也记不太清楚,也可能是五年多几个月……褚老先生就被月华楼当做添头打包给买走,一直到现在。我还专程打听了月华楼是什么……”
  话未说完,祈善道:“是象姑馆。”
  沈棠脚步一顿,眼神古怪地看着祈善的背影,嘀嘀咕咕:“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象姑馆是什么地方?
  一个男人女人都能去寻欢作乐的地方。
  祈善并未正面回答,侧首用叮嘱小孩儿的口吻道:“幼梨还没到懂这些的年纪。”
  沈棠:“……”
  她在内心比了个中指。
  你姐姐我早八百年成年了,谢谢!
  祈善:“这位先生在月华楼做什么?”
  沈棠一脸莫名其妙地道:“肯定是在后厨当杂役啊。褚老先生一把年纪,没力气,重活也干不了,顶多帮着洗盘子刷碗送菜什么的杂事。他这把年纪,你说还能做什么?”
  祈善:“……”
  他赌三文钱,沈小郎君肯定想差了。
  另外——
  祈善口气平淡地道:“此人有些古怪,矛盾颇多。先前跟他一番手谈就能看得出来,他在文心言灵上的造诣并不低,至少不在我之下。这孝城还真是藏龙卧虎,有意思得很。”
  沈棠诧异:“不在你之下?”
  “或许,还在这之上。”
  沈棠迷惑了:“既有这番才能,即便沦落到被象姑馆买回去的落魄境地,也不至于在后厨做那么多杂活吧?他若想自己过得好些,应该没什么难度,但看他的穿着又不像。”
  哪怕是奴隶那也是有一技之长的奴隶。
  祈善敛眸冷笑了声。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说起‘褚’这个姓氏,倒是让我想起一桩旧案。”
  沈棠一听这话,八卦之魂被唤醒,顿时来了精神——按照一贯的套路,所谓的“旧案”十有八九跟褚老先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即便不是当事人也是当事人的亲眷。
  这都是套路!
  “什么旧案?”
  祈善笑道:“天下百国,互有联姻,姻亲遍地。几年前的辛国国力强盛,周边小国以其马首是瞻,不惜敬献本国王姬入辛国掖庭。其中有位成为后妃的王姬就姓‘褚’。”
  “哦哦,然后呢?”
  祈善继续给沈棠讲故事:“这位别国来的‘褚’姓王姬刚入辛国掖庭,便受到了辛国国主的宠爱,风头一时无两,连盛宠在身的‘女娇’郑乔都要避其锋芒。据说这位宠姬饱读诗书,宽和仁慈,不多时又有身孕,大有入主中宫的潜力。结果妊娠五月滑胎,离奇暴毙。”
  沈棠认真听每个字,生怕错过重点。
  “我赌这事儿背后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祈善点头道:“自然没那么简单,市井流言纷纷,有说宠姬与侍卫苟且被国主发现,也有传闻说宠姬腹中的胎儿其实是郑乔的。而就在这之后不久,郑乔归国,辛国出兵灭杀宠姬故国。据说灭国的时候,辛国国主还暗中下令屠城,将那个小国的王公勋贵好一顿折腾……看辛国国主的态度,估摸那些市井流言有几分真。当然,也有可能是郑乔使诈,为了归国顺利谋害嫁祸这位宠姬。”
  沈棠:“……”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
  辛国也干过灭国屠城的事儿,折腾人家王室,不给战俘一点儿尊严,现在轮到郑乔灭杀辛国,不仅copy辛国曾经的骚操作,还玩出了新花样,让辛国王室王姬【裸】【身】献降。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沈棠猜测道:“元良的意思是这位褚老先生有可能是那个小国的王室成员?”
  “这不好说。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被灭的那个小国最大的姓氏就是“褚”,范围太大,身份不好确定,但肯定跟辛国有仇怨。
  祈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暂时压下胸腔翻滚的复杂情绪:“先不说这些,沈小郎君,我们先去下榻处安定下来,其他的慢慢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在孝城消磨了。
  沈棠无所谓地耸肩:“一切都听元良的。”
  人生地不熟,只能指望这位“引导npc”。
  祈善将沈棠带到一处位置偏僻的小宅。
  宅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处处透着主人的精巧心思。宅子主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农家夫妇,看外表有五十许。二人刚一出现,老妇人便笑着迎上来,领沈棠去她的房间。
  房间临近院落,拉开木门便能看到院中天井,祈善住隔壁。待老夫妇离开,她问:“元良跟这两位认识?”
  老夫妇跟祈善交流透着熟稔,像是旧识。
  祈善道:“认识,有五六年了吧……”
  沈棠眉头一挑。
  不知是不是她多疑,莫名在意“五六年”。
  第034章 重拾旧业(上)
  祈善对沈棠也算有一定了解,一瞧她眼神闪烁便知道她肚子里酿着坏:“那都是老黄历了,以后若有机会也许会告诉你。”
  言外之意,他可以说,但沈棠不能打听。
  沈棠嘁了一声,将撑着窗户的叉竿取下,那扇垂直开启的窗户啪得一声合上。
  隐约还能听到沈小郎君嘀咕,“不说便不说,谁好奇你的破事”,祈善只得好笑摇头。
  “沈小郎君……尚是孩童心性啊。”
  祈善幽幽感慨,动手将行囊打开。
  刚收拾一半,门上印出老妇人的身影。
  她抬手轻敲三下,祈善出声:“进来。”
  老妇人推开门,送来盛着晚膳的矮脚食案还有晚上用的灯油,祈善见状连忙起身迎上前:“这些事情怎么能让您来做?交给我吧。”
  老妇人笑着侧身避开:“祈郎君坐着就行,老婆子手脚还麻利,怎么做不得?”
  她将食案放下,又将床铺铺好。
  待她忙完,祈善从钱囊取出几块大的碎银交到老妇人手中,说道:“这些是我们二人借住贵府的嚼用,还请老夫人收下。”
  “这可使不得——”
  老妇人想也不想就把银子推回去。
  如果没有眼前这名青年,他们老夫妻尸骨都凉四五年了,哪里还能安生住在这里?
  不止如此——
  这位郎君的前途也是一并毁了的啊。
  她道:“这些钱是千万不能收的。”
  谁知祈善态度坚定,将银钱推回去,道:“一码归一码,老夫人若是不收,我们二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心安理得地住着。”说着还准备将散开的行李重新打包回去。
  好说歹说,老妇人才将银钱收下。
  她看着木门印着的青年人影,幽幽长叹。
  白日赶路有些疲累,沈棠沾着木枕就呼呼大睡,一夜无梦,不知隔壁油灯点了一夜。
  第二日,亭瞳东升。
  沈棠在生理时钟的召唤下准时睁开眼。
  翻出自制竹筒,从庭院取来干净的水,一屁股坐廊下开始拾掇个人卫生。祈善刚回来就看到沈小郎君坐姿豪迈,弯腰揩牙漱口。
  他递上一包东西。
  “喏,早膳。趁热吃,还热乎。”
  “多谢。”沈棠用冷水泼面,残余睡意在激灵中飞了个精光,她叼起一块冒着热气的面饼,余光瞥见祈善在自己身侧坐了下来,她张口问道,“元良可知孝城的教坊在哪里?”
  正欲开口的祈善:“……???”
  一口气差点儿岔掉。
  他黑着脸问:“沈小郎君才多大,便想着去教坊寻欢作乐了?那可不是你该去的。”
  玩物丧志,不可取!
  “元良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我只是想去教坊找个人,看看她近况。”沈棠笑嘻嘻道,“毕竟没有她的话,我大概还不会这么早就冒险出逃。不过也亏了她,才能碰见元良。”
  祈善稍一思索便知道沈棠的意思。
  “你要找人晦气?”
  多半还是那批被流放的龚氏女眷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