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入寒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你先回答我的提问,我会根据答案判断是否可以告诉你真相。”
  季不寄静静地等着人渣提问。
  所幸正值放假,食堂没什么人,不然季不寄和林入寒的谈话被任何一个人听到,都能成为学生间的惊天大瓜。
  “我前几次找你你都不在宿舍,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去时恩赐的葬礼?”林入寒定定地问道。
  季不寄没料到这个名字会从他的口中出来:“你认识时恩赐?”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林入寒道。
  季不寄知道林入寒的家族颇有背景,时恩赐虽已家道中落,时家曾经也是日光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两人自幼相识倒在情理之中。
  只是四年前的季不寄从未听时恩赐提起过,他还有这么个朋友。
  他缄默片刻,解答了林入寒的疑问:“哦,因为我恨他。”
  他的薄唇微启,吐字淡漠无情,虹膜泛着一片死寂般的空虚。
  林入寒的肩膀稍稍下垂,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面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奇怪的模样。他好像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消化了几秒,才呢喃出声。
  “你居然对他是这种感情,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恩赐会……”
  他顺走季不寄手边的水杯,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后者冷眼睨向他:“你去给我再接一杯。”
  “还剩一半呢,我走了。”林入寒浅浅笑着,镜片反光,平添几分虚伪:“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砰的一声,水杯翻倒在桌面上。
  季不寄猛地站了起来,不锈钢餐具掉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你陷害我的原因,和时恩赐有关?”
  鸭舌帽檐下,一双吊梢眼略微上翘着,全无善意的黑瞳暗沉如夜,季不寄脸上最为特别的下三白彰显出浓烈的厌世感。
  林入寒被这饱含戾气的视线勾着,忽地笑了:“你和恩赐真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不喜欢你,而且,十分反感你这种人。”
  “那平白让女孩怀孕的你,又是哪一种人?”季不寄平静地问他。
  水杯滚落掉地,林入寒游刃有余的表情变了,像是被撕破了伪装的外皮,面上闪过一丝阴冷:“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任何人会信你。而且你知道把它说出去的下场。”
  一位穿制服的食堂工作人员走过,擦干地板,捡起地上的勺子和水杯,搁回桌面,一杯冷热适宜的饮用水随后放在季不寄面前。
  什么时候食堂也有服务员了?
  季不寄扬起目光觑向来者,正撞入一双似熟非熟的浅色眼眸,眼型细长如柳叶,含着清浅的笑意。
  “他现在多了一位证人。”
  那道清亮透彻的声音钻入耳朵。
  季不寄的眼睫微微一颤。
  第16章 你居然拿钱砸我
  “宋乞,你来这里干什么?”林入寒皱眉,语气里满含厌恶,不作遮掩。
  宋乞略一欠身,坐到季不寄身侧。他身量高挑,上半身明显高出季不寄,长腿在桌下不小心踢了对面的人一脚,那张与时恩赐极像的柳叶眸轻轻勾着,恰似双瞳剪水,细细打量。
  他将拖把杆靠在一边的桌沿上,摆摆手:“如你所见,我在赚零花钱。”
  “你脑子出故障了?时家分你的钱足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林入寒不用正眼瞧他,讥讽道:“用得着你跑食堂卖苦力?”
  “我来体验生活,不行么?”宋乞反问。
  季不寄对着桌上剩了大半的咖喱饭,失去了进食的胃口,短短一顿午饭的功夫,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top3他遇上了两位。
  林入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宋乞,你对伯父伯母做出那种事,还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时家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是来找我哥的。”宋乞翻了个白眼,转向季不寄,迅速染上喜悦的笑意:“哥,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季不寄桌底的手指按得发白,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略长的刘海下一片阴翳,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
  如果说季不寄是害死时恩赐母亲的始作俑者,那么宋乞就是亲自下刀的刽子手。
  ——
  高三下学期,季不寄和时恩赐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阶段,他们时常爆发矛盾,冷战吵架,针锋相对。
  季不寄的父亲死后,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剩母亲在饭馆的一份临时工,时薪十块钱,支撑一家四口人的日常开销、三个孩子的学杂费。为数不多的积蓄早在父亲重病期间全部耗空,外加欠了一屁股债,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是变得穷困潦倒。
  季不寄被停了生活费,他尚未成年,瞒着所有人找了个网吧打黑工。一周上六休一,由于白天要上学,他只干夜班,负责端茶倒水,清洁卫生,一个月能到手三千薪资。
  他连夜通宵,白天在学校补觉,作息饮食均极不规律,单薄的身形甚至快要比不上桌面教辅资料的厚度。
  他对学习本就不上心,全靠聪明的脑袋瓜顶着,如今更是把即将到来的高考抛之脑后,每日考虑的仅剩生活开支的一串串数字。
  开学考试成绩下来,榜单公布,高三学生一片哗然。连续三年霸占首位的名字消失了,季不寄居然排在了百名开外。
  课间,季不寄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补觉,时恩赐叫了他几声,没回应,便大力将他晃醒。
  睡眠严重不足导致他头晕脑胀,季不寄表情不耐:“你有事?”
  “你怎么了?”时恩赐问他。
  “没怎么。”
  时恩赐低声道:“你这段时间学习状态不太对劲,排名降了好多。”
  “排名坐过山车是你时少爷一个人的权利?”
  季不寄声音冷淡,只想快些打发走他然后补觉。
  他们昨天刚因为某件小事争吵完,现在还处于冷战期。时恩赐无端被刺,咽下口头担忧的话,扭过头去:“行了,你睡吧。”
  季不寄这一觉从早课睡到了晚自习结束,夜晚十点半放学后,他一如既往地收拾书包,冒着寒风往打工的网吧走。路灯拉出他孤寂的长影,四周静悄悄的,路边偶尔高速驶过一辆汽车,车灯带来短暂的光芒。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时恩赐尾随了一路,打工的身姿被对方收入眼底。
  第二天上学,早读结束后时恩赐忽然掏出了一大把纸钞,全部丢到了季不寄敞开的高考必考古诗词上。
  季不寄漠然看向时恩赐,他仍在不停地往外掏着钱,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掏到后边,红色的纸钞越来越多,古诗书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许多钱都掉在了地上。
  “帮忙捡一下。”时恩赐道。
  季不寄钻到桌子底下,弯腰去拾,起身还给时恩赐。
  时恩赐奇怪:“你给我干嘛?”
  季不寄蹙眉:“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你钱啊。”时恩赐理所应当道。为了当季不寄的天使投资人,他可是把自己积攒多年的纸钞清点了一遍全带来了。
  季不寄没有接受,他按面值整理完毕,通通归还给时恩赐。后者把钱推回去,他再度移开,两人一推一挪来回了数次,季不寄终于率先爆发:“你在同情我吗?”
  玻璃珠般剔透的眼瞳盯着季不寄眼底的青灰,时恩赐回想起昨晚瞧见他穿梭于卡座间的疲惫身影。
  “难道我该羡慕你吗?”
  时恩赐冷不丁道。
  季不寄面无表情。
  他俩就这样开启了新一轮的冷战,当日晚上季不寄再去网吧打工,猝然得知了自己被辞退的消息。
  与时恩赐冷战的下一周,四十一中召开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初春之际的日光稀薄,柳树抽条,万物和鸣,高三全体学生按班级列队依次入场,高考生的家长均在操场等待多时,学生按顺序落座于自家家长身旁。
  时恩赐的母亲对他溺爱有加,自然不会错过这样重要的场合,隔着老远便招呼时恩赐过来。她穿了一身浅白条纹的简装,面上化着淡妆,注意到自家儿子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季不寄,朝他嫣然一笑。
  季不寄从未在自己的母亲脸上见到过这般明媚的笑容。那个灰扑扑的中年妇女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松弛的脸皮上堆叠着层层皱纹,发怒砸他时,无数吐沫星子自刻薄的嘴里飞溅出来。
  若不是高考报名交户口本时,无意间翻到了她的个人信息,季不寄甚至快忘了她还不到40岁。
  在看到时恩赐朝时母走去的一瞬间,季不寄想,他是有感受到意难平的妒意的。
  他在人群中目光流转了一遭,意料之中的未寻见自己的母亲,一个人找了个后排不碍事的空位坐下,和第一排的时恩赐隔了几十人。
  时恩赐在前边站起来,转过身,张口要说些什么,季不寄没听清,也不知道他是冲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