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时,季不寄偶然发现时恩赐就在隔壁大学读书,当天带着他的丑照参与了日光市校草竞选大赛,在论坛披马甲四处给他拉票,致力于让更多学弟学妹关注时恩赐丑照。
  同一日深夜,他倏被一位陌生的小号私信。
  内容是:“亲爱的,你也不想让这张照片被大家看见吧?”
  附件为自己扎着冲天撅在网吧彻夜打游戏的照片,画质清晰、像素极高。季不寄当即眼前一黑,羞耻心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了上来,只觉自己的脑壳里钻入一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困于其中四处乱撞。
  那是高中时期他同昔日挚友一起上网时照下的黑历史,自己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时恩赐那个家伙竟罚他扎双马尾。他扎了一整晚,对方也乐了一整晚。
  能发来这张照片的人还能是谁?账号另一头的人季不寄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可欲要回复之际,他又不大敢确信了。
  这家伙一直没删掉这张照片,留着它对他有什么好处?
  眸光紧锁于屏幕,季不寄敲下试探性文字,按了发送键。
  【匿名用户:什么?】
  对面的小号发了几个小猫打滚的卖萌表情包。
  【杯子蛋糕:季不寄,不许装傻。】
  被时恩赐亲手扯下马甲,季不寄不由一怔。
  【匿名用户:你想做什么?】
  【杯子蛋糕:看不出来吗?我要拿这个威胁你~】
  明明是搭配着粉嫩头像的极可爱口吻,季不寄却仿佛想象到了对面那人翘唇露出的顽劣笑意,高高在上的态度令人汗毛倒竖。
  【匿名用户:我可以把你的照片删了。】
  【杯子蛋糕:不需要,你不是玩得挺开心?】
  季不寄陷入难捱的沉默,他敏锐地感知出屏幕那端的人正在生气。也是,分开的几年不会让恨意冲淡,反会使情绪发酵。被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恶意贴脸,时恩赐此刻该有多恨自己呢?
  【匿名用户:你想让我做什么?】
  【杯子蛋糕:做我随叫随到的小狗怎么样?】
  季不寄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
  【匿名用户:可是我不想见你。】
  他不知道自己身为被威胁的一方还有什么提要求的资格,但和时恩赐聊天时下意识把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季不寄以为对面那人会发怒,可他等来的回复意外地善解人意。
  【杯子蛋糕:好可惜,不过我也不想要一只乱咬人的狗狗。】
  【杯子蛋糕:配合我做一个问卷调查就放过你,每天晚上七点半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事必须提前请假,记住,时间要分毫不差哦。】
  他连用了两个“必须”,可严格的命令下,交给季不寄的任务内容却不明就里。
  【匿名用户:什么问题?】
  【杯子蛋糕:七点半。】
  发完这句,他的头像便变成灰色的下线状态了。
  季不寄心神不宁地坐在电脑前写论文,耗到了七点二十九分,方关掉只新增了几十字的文档,重新点开了两人的聊天框。
  半点一到,时恩赐的问题准时发来。然而他逐字读去,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杯子蛋糕:太阳还是月亮?】
  季不寄定定地盯着这个问题,脑中闪过万千种想法。他是在做心理课程的社会调查,还是言语认知能力测试?亦或者是单纯抱有想玩弄自己的心态?
  压下心底源源不断冒出的困惑,他给出了对方回答。
  【匿名用户:太阳。】
  【杯子蛋糕:为什么?】
  季不寄心想,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匿名用户:这是第二个问题。】
  【杯子蛋糕:好吧,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
  他无视对方弹出来的猫咪委屈表情包,问出心里的疑惑。
  【匿名用户:为什么问这个?】
  【杯子蛋糕:提问驳回,你只被允许回答我的问题~】
  季不寄合理怀疑他是在报复自己刚刚的行为。
  论坛的网页卡了一下,他一不小心就掉了线。这个校园论坛客流量大,时常出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学生们多数会选择同想要交流的人交换其他联系方式,网页只是个吃瓜摸鱼、充当学生沟通桥梁的媒介。
  不过两人聊天的这段日子里,季不寄从未提出过同他交换别的社交账号,时恩赐也没有。
  问卷调查持续的时间比季不寄设想的要久,自三月中旬至六月底,足足过了三个多月,时恩赐问了自己近一百个无厘头的问题,还时常在提问题之余拐弯抹角地嘲他。
  ——
  季不寄的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窗外暮色沉沉,他睡得昏天黑地,脑门出了层薄汗,伸手抓来枕边的手机,瞥了眼时间。
  刚好七点半。
  这都形成生物钟了,训狗呢?他自嘲地想着,下床去写上次去的那家福利院的活动总结报告。他高中虽是理科生,如今却就读于相对理科生来说偏冷门的社会工作专业,光是实习时长就有高达500小时的毕业要求。
  季不寄忙到深夜,感觉眼睛有些干涩,起身活动了一下,拉上宿舍的窗帘。夏季的雨一向喜欢下得断断续续,雨声再度响起,玻璃上丝缕的水迹化成滂沱雨幕。
  他报了一项学院组织的实践活动,明早要六点起床赶往老城区,今晚不得不早点睡觉。
  洗漱完回来,舍友仍在情绪高亢地对着刀光剑影的屏幕奋战,丝毫没有身为毕业生的紧迫感,倒也符合隔壁名牌大学对湖西学生的刻板印象。
  季不寄躺到床上,闭眼放空,激烈的敲击音同拍打窗户的雨声合奏出交响乐。他心绪不平,难得失眠了。
  “能不能声音小点?”他对床下激战的舍友道。
  舍友视线未移开屏幕,阴阳怪气道:“原来你晚上还会睡觉吗?我以为你都用来卖了。”
  季不寄冷声道:“讲话注意点分寸,这里是宿舍,不是你用来排泄的地方。”
  “操!你他妈说什么?”舍友火冒三丈,重重摔下手柄,像只气急的猴子似的走到季不寄床下。
  “你耳朵不好使?”他平静地问。
  他从床上坐起,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从空间位置上率先占据了优势。舍友攥拳,愤愤踢了一脚他的凳子,咬牙切齿道:“老子就玩,关你屁事。”
  于是,季不寄就喜提一个丰富多彩的前半夜。
  他在舍友噼里啪啦的按键声中辗转反侧,在心里劝诫自己要与人为善,刚挂完科不能再吃个处分。直至凌晨一两点,舍友才撂下手柄,爬上床呼呼大睡。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季不寄终于有了睡意,沉沉睡去。
  后半夜,季不寄隐约感觉身上有些沉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迫着,难以呼吸。
  在半睡半醒间,他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模模糊糊地瞥见有道身影正跪坐在自己腰腹上。月光流淌于其指尖,那人的双手轻轻碰上了他的脖颈,莹莹冰冷。
  只是一刹那,他便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时……”
  时恩赐没有说话,莞尔一笑,灿金色的碎发倾落下来,仿若在夜里洒下一片阳光,明净而澄澈。
  窗外雨已停歇,时不时发出些许沿屋檐滴落的雨水残响。宛如一滴水坠入眸底,季不寄漆黑如深池的瞳孔再度泛起波纹。
  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斑驳的月影将他绝美的容貌表现得淋漓尽致,季不寄停顿了两秒,又移向那头华丽的金发。
  他盯着对方的脑袋顶道:“时恩赐,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
  话语卡在半截,季不寄忽的失了声。时恩赐的指腹用力按着自己的脖颈,触感冰冷,很快令他喘不上来气,眼尾染上绯红。
  在季不寄竭力撷取空气的喘息声中,时恩赐乍然凑近了他,唇瓣轻启,耳语道:“我们之前有什么?”
  他的声线娓娓动听,透出一丝明显的愉悦。
  似是道出这一疑问,他才意识到季不寄已在他身下被掐得说不出话,松开双手,放过了眸光湿润的青年。
  季不寄气息紊乱,大力喘着气,听到他吐出一句轻松的话语。
  “季不寄,游戏已经开始啦。”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模样说不出的漂亮,却混杂着浓郁的鬼气,令人浑身战栗。
  第3章 圣母时恩赐
  一觉醒来,便来到了第二天,季不寄脑仁阵痛,对昨夜做的噩梦心有余悸。
  舍友被他的动静吵醒,不快道:“你他妈昨晚梦见什么了?说了一宿梦话。”
  季不寄没理会他,那梦里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想回忆。怎么会有人梦见被死去的死对头差点掐死?这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的生活找不痛快么?
  他下床收拾好东西,快速洗漱完毕,瞥见舍友也下了床,正在摆弄自己桌上的游戏手柄,嘴里念念有词:“奇怪,怎么按键失灵了?难道我昨晚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