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言稚川呆住。
  面上的笑终于缓缓消失。
  湛玉节眉头挑了挑,轻笑。
  三日后。
  准备妥当的岁蘅又来敲门,三人出发前往风月巷。
  在熙熙攘攘的热闹仙城中,遇到危险的概率不高,可以防万一,岁蘅还是每走一段路就打个标记,并给同门发消息,如果她没能及时回来,同门会第一时间赶来查探。
  约莫半个时辰后,言稚川她们抵达一处桃花院落。
  修道人兴味不同,对自家院落布置也不同,有人循自然应四时之变,而有的人则是喜欢四季长春。
  院子里有一株桃花树,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白金色道袍的道人,长身玉立的,唇角噙着温和的笑。
  岁蘅问道:“是十分春色道友么?”
  道人一颔首,熟稔地问:“道友是要签名么?不知要落在哪一册书上?”
  言稚川忌惮这道人,来的路上还不停跟天道系统嘀咕,这会儿听到“签名”,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脱口道:“要纯情——”话还没说完,言稚川就被湛玉节扼住手腕往后一带,满是话本的脑袋瞬间清醒。
  “《拜观音》。”岁蘅答道。
  若虚深深地瞥了岁蘅一眼。
  岁蘅神色不变,取出《拜观音》,等着若虚落下签名。
  若虚伸手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出现一支笔,法力点在书册上,“十分春色”四个字遒劲有力。签完名后,她一边将话本还给岁蘅,一边道:“道友来意——”
  “只是好奇道友是从哪处得知的事迹。”岁蘅扬了扬《拜观音》。
  若虚也不隐瞒,坦然道:“我原先是慈航斋出身的。”
  岁蘅问:“道友的意思是里头的故事都是真的?”
  “有些是。”若虚点头,她弯着眼眸,盈盈一笑说,“没想到道友们这么快便寻来了。”
  岁蘅没说话,眉头轻蹙。
  湛玉节自迈入院中都是一派冷若冰霜的寒峻。
  倒是言稚川探头,打量着几乎看不出魔气的若虚,问:“你知道?”
  若虚笑了笑:“不瞒诸位道友,《拜观音》是我有意传出去的。其实很早之前,我便提笔写它了,但事涉洞天真人。大部分真人不会管民间的读物,可我就怕万一。我游移不定,直到得知妙手宗那位走入歧途,才下了决心将它送到白玉琅嬛。”
  “怎么不直接去白玉京送消息?”湛玉节漫不经心道。
  若虚一脸坦荡:“因为我怕事。与其我寻人,不如人寻我。如果有缘人看到顺着线索寻到我这处小院,我就坦言相告。如果没有——其实也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依照白玉京的手段,知不知那段过往,都不会影响对离经道人的最终审判。”
  她这么坦然地说出缘由,岁蘅反倒不好说什么。她自入道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的确有部分人犹豫不定,做事总是藏藏掖掖的,不够爽利。她问:“哪些是真的?”
  若虚道:“初相识。”
  当年的罗观音还没有堕入魔道,也没将心思放在太上忘情道上。她历来殷勤入世,以拯救众生为己任。可在某一回,她因斩杀魔物身负重伤,抵达目的地时晚了一步,等她解决完魔物后,那些失去了亲朋好友的人对她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说不尽的怨愤。罗观音能够理解他们此刻激愤的心情,但没想到还不只是如此,有一部分走了极端的路,为了复活亲人,将罗观音骗入生死阵中,要不是离经恰好路过,她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自那之后,罗观音便极少下山了,甚至连原先修持的道途都放弃了,一心钻研太上忘情道。
  可她内心深处不平,走入歧途已有苗头。
  若虚又说:“那时候真人在山中,只与离经真人往来,几乎没有断过药。她的道体出了问题,就算是堕入魔道也无法根治。”
  言稚川困惑:“一个人心性大变,难道慈航斋的人都看不出来,不管吗?”
  若虚:“那时候正逢谈掌教身陨,慈航斋不太平静。”她不太想提这些旧事,含糊地说了两句,又将话题带到罗观音的身上,“你们想知道过去,其实只是要借此猜测她未来的动向,不是么?过去重要却也不重要。以我对她的认知,可以肯定地说,她会来救人。”
  “但依照魔道的手段,就算是要救人也未必是直接闯白玉京镇狱,她会用另外的手段胁迫玄门屈服。比如说——擒捉人质。”
  四个字一落,湛玉节感知到了一股扑面的料峭寒意,剑鸣嗡嗡,几乎抑制不住出鞘。
  言稚川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若虚要直接对她们动手。
  微风吹拂,院中桃花瓣飞扬。
  若虚立在缤纷的花雨中,面上噙着一抹温雅和煦的笑。
  “用一个人去换一座城,诸位可愿意?”
  岁蘅打了个激灵,一股寒颤直冲她的天灵盖。
  接下来仿佛要验证若虚的话似的——
  通天宝鉴光芒闪烁,却是从白玉京传来了消息。
  一座小城镇笼入凄迷的雾色里!
  岁蘅望向若虚的视线凛冽如剑,带着强烈的审视与怀疑。
  第58章 058
  湛玉节面含冷意。
  言稚川暗自嘀咕。
  原定的命轨早已经偏离,若虚道人是出现了。
  但既没有成为师姐的至交好友,也没能在玄门中有一呼百应的威力。
  后续会发生什么,她是一概不知。
  不过那“一呼百应”是真的没有,还是没发生啊?十分春色在九夏大陆话本界中颇为出名,痴迷她的人……应该不会傻到全心全意追随她吧?
  言稚川在胡思乱想,若虚镇定自若,仿佛感知不到陡然间肃杀的氛围。
  她继续道:“自从那回叛乱后,我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知晓她的行事作风。既然玄门道人吃这一套,又何必真的打起来呢?毕竟想要分出胜负,其实并不容易,不是吗?”
  “多谢道友。”岁蘅深吸一口气,抬手朝着若虚潦草地行了一礼。
  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座院落不必再留了。
  她提出告辞,若虚也不挽留,只是眸光转到了言稚川的身上,微微笑道:“只要白玉京庇护在,我就不会离开风月巷,道友想要签名的话,可随时来找我。”
  言稚川眨眼。
  虽然若虚是个混账,但她写的书读起来的确有滋有味的,要个签名应该没什么吧?可还没等她喜滋滋地说声好,湛玉节就拽住了她,将她从院子里拖出去了。
  还没走出巷子,湛玉节停下脚步回头。
  那株桃树被法力催开,又是异种,红白相间,望之如云。
  她心中浮着一股不祥的预兆,可无法说清。
  “湛道友觉得那若虚道人怎么样?”岁蘅问道。若虚道人所说的自身来历跟白玉京档案中的相差无几,的确是从罗观音手底下幸存的门人。除了写话本外她也没做出什么恶事。兴许只是巧合?
  “岁道友能将那《拜观音》借我么?”湛玉节没回答,反而提了一个要求。
  岁蘅忙道:“可以。”她已经看过这书了,留在手中也没有用处。
  湛玉节接过《拜观音》,翻开书封,便见到一枚落在扉页的名契,正流转着濯濯的光芒。九夏大陆书的载体很多,可大多时候,道人们都会选择“守旧”的方式,仍让它以书册的形势保留,而不是化入玉简中。她的指尖从“十分春色”四个字上拂过,感知到了一缕微小的灼烫之意。
  思考片刻,湛玉节又问:“往常会怎么处理这类人?”
  岁蘅直言道:“监视。”一个跟罗观音有关系的人,一个知道罗观音、离经秘事却直到现在才说出的人,岁蘅不放心。但对方又没有做出恶事,将人拿下来惹来众怒。
  湛玉节“嗯”一声,继续说:“道友要去调查那小城镇的事情了吗?如有结果,劳请知会我等一声。”那座城镇隶属白玉京,依照九夏大陆的旧习,先是白玉京的道人去处理。能解决了自然好,如果不能,就得各个宗派的真人共商了。
  岁蘅告辞。
  湛玉节拿着《拜观音》回去。
  言稚川紧跟在湛玉节的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那话本。
  湛玉节一转身就看到言稚川那满怀期待的眼神。
  寂静一瞬,湛玉节问:“师妹怎么还不去修行?”
  言稚川自动忽略“修行”两个字,对湛玉节提出邀请:“师姐,我们一起看么?”
  湛玉节:“……”谁说她要看了?已经从岁蘅和若虚口中得知内情,她有什么必要翻开这书么?只是书上落下的名字让她觉得不大妥当,想要着手研究一番罢了。
  她懒得跟言稚川废话,将《拜观音》怼到了言稚川怀中。
  言稚川眸光微亮,直接把湛玉节的行为当作了认可。她翻了翻《拜观音》,最先看到的是“十分春色”四个字,乐陶陶地说:“这字倒是不错,我还藏着一些十分春色写的话本呢,拿去让她签个名怎么样?到时候看腻了出手,或许能有个好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