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是不知道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御幸轻笑两声,却并未放过这个话题,“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你之前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急,稍有点不如意——嗯输了比赛就很受打击,就好像……你一个人要做所有人的救世主一样。”
  他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绪展现给这个人看,因为他的恋人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与喜欢,令他相信——泽村荣纯喜欢的是御幸一也这个人,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他不需要有任何隐藏和自以为地“为他好”,恋人之间所求以及最难以做到的不过是毫无隐瞒。而他现在也要回应这样的一份心意,他想向他表达——御幸一也喜欢的也是泽村荣纯这个人,就是他全部的样子,他或许有顾虑或许想隐瞒什么,他都在原地等着,有耐心等待他的全盘托出。
  “但这几个月来好像发现你有些变化,再加上你刚才说的想法——你好像终于放弃这个想法了,我感到很高兴。”
  “是和巨摩大那场输掉的比赛……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忘记了我明明从很早时明明懂得的道理,我们是很多人一起划船过河,每个人都要使一份力。如果其他所有人都没用力气、或者是没有力气划桨,光凭一个人,无论他怎么努力地推桨,他们也不会顺利地渡过湍急的水流的。”
  就算他一个人因偶得的梦境,多了经历而急速成长,很多时候比赛结果也并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技术提高而得到改变。防守局是投捕与野手共同守下,进攻局是所有打者传递机会得到分数——青道这只队伍的所有人,需要一场一场比赛进行蜕变,最后站上那个决战的舞台。
  “没错,”泽村不止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还将它两边扯起来盖住了自己微微泛红的耳朵。御幸的声音经由柔软枕头的阻隔略有失真,然而泽村仍然毫不费力地从对方声音里听出了笑意,“如果球队都沦落到需要一个笨蛋来拯救了——那八成是没救了吧。”
  ——某人已经不打算拐弯抹角了,非常直白地说他蠢呢。
  他一时忘记要用枕头藏起自己还在泛红的脸,猛地抬起头,和从一开始就料到他反应的御幸眼神撞了个正着。某人悠哉地托腮欣赏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快要从眼角溢到整张脸去。
  而他恼羞成怒,脑中飞快想着反驳的语句,因而没能注意细碎的白炽灯光没有遮挡,直直地落在他与他身上,好像给他们披上一层盔甲。
  每一个爱着一个人、而同时被那个人爱着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盔甲,它或许不会让人战无不胜,却能让你在每一次即使失败后,依然能快速痊愈重新站起来。
  它给人们耀眼的勇气——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
  几场大雨过去,那些消失了一整年的蝉又回到了树木上,一天一天换着花样吹奏应援曲。泽村坚持认为御幸一也签运实在太烂,地区赛之后连蝉都不愿意替他演奏他的应援曲,所以几个比赛的晚上它们都在吹奏自己的应援曲。
  说实话,御幸并没有听出来这几日晚间的蝉声与上一周的有何区别。
  但确实,夏天来到了。
  地区预选赛四分之一决赛那天下了一天的雨,后两局泽村守外野时差点追着球摔一跤。所幸他们有惊无险地拿下比赛,当天晚上,天气放晴,甚至很给面子地放出了满天星子前来为他们庆祝。
  他们直到9点钟还在室内练习场练习挥棒和跑垒,终于最后被教练赶了出去,勒令他们早点休息。泽村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等被片冈叫去谈话的御幸,抬头便被满目璀璨的星子吸引了目光。
  等到御幸找到他时,他已经埋首手机中,正不亦乐乎地从“大熊星座”查到“天蝎座”,在对方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时,他甚至不耐烦地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御幸前辈这种智能手机都不会用的人,才不明白维基百科对人类的生存起着多么大的作用!”
  ——对人类的生存起的作用御幸不知道,但是对泽村那些乱七八糟的豆知识倒是很有作用。
  “据说十一月第一个星期是看天蝎座的最好时间。可以看见一个抓了红宝石的巨大钩子伸入银河——这样!”
  看来他是白担心他家笨蛋投手会紧张了。
  “我不紧张。”
  他们不知何时早已心意相通,泽村高举手臂,用手空抓了一把空气,似乎要把眨眼睛的星子通通给抓下来。
  ——抓下来自己在夏天夜晚摆一个天蝎造型给他看吗?
  御幸想着,忍不住笑起来——他对亮闪闪的东西并没有某投手那样特殊的喜好,更何况,照他看,他的投手那双眼睛,可比这些远在天边的星星漂亮多了。
  “说老实话,我其实有点兴奋。”
  行至今日,泽村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于改变比赛结果——尽管他不是那么敏锐,却也发现无论是自己对棒球的理解,或者是他与他的关系,似乎都更加深入与牢固。
  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一定去改变什么,而是他与他能并肩站在起跑线上,为一同前往那个富士山另一头的舞台而努力。
  他与他的每一次投捕,都是一部全新不一样的作品。
  “好巧,我也是。”
  他们安静的相拥,在夏天的星空见证下,那个蛰伏已久的温柔轻吻最终落在那比星子都要明亮的眼睛处。
  第36章
  青道半决赛的对手是药师,尽管顺利拿到了决赛的门票,这场比赛赢得一点也不轻松。
  但相较于现在——与稻实的决赛而言,昨日的青道也算得一帆风顺了。
  今日双方胶着两局之后,青道在三局下半便被对方先驰得分,虽然在第四局时艰难从成宫手上拿下一分,却依然以一分之差僵持至第六局。
  六局下半时在场上投球的依然是泽村——片冈似乎并没有像之前的比赛一样,在六局是便更换投手。泽村低头踩了踩已经乱糟糟的投手丘,回头看了眼安静的选手席,就这么一个小动作的时间,本垒处的御幸已经拿下面罩,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似乎随时要准备叫暂停了。
  他摇了摇头后用戴手套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他确实有点紧张,他并不想把自己这样的情绪在御幸面前藏起来,但也不需要他特意来安抚自己。
  然而也不知敲胸口的动作抑或是平常样儿的摇头哪样取悦了愉悦点奇特的捕手,御幸朝他露出了个挺开心的笑容——幅度大的甚至露出了牙齿。
  然后他朝他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什么话。
  当然直到他状态良好地在这半局接连三振打手,都没明白御幸一也想要说什么。他又看不懂唇语,至于恋人之间心意相通之类——在奇怪的地方,他才不要和他心意相通!
  第七局开始前他被兴奋的队友包围着走回了休息区,而后被同年级的金丸不怎么认真地教育赶紧把得意洋洋的表情收起来,等他再趴在选手席的围栏处时,他们的第四棒已经瞄准直球打了出去。
  初夏的东京天气变脸好似三岁幼童,晴天了两日又开始乌云密布。好在今日虽阴云朵朵,雨丝好歹没落下来添乱。泽村注意力回到比赛场上的时间刚刚好,白色小球好似挟了拼命忍着的狂风大雨的气势,将右中间外野完全切开了。
  一棒仓持回到了本垒。
  他于是傻乎乎地拉着身边的金丸和自己一起鼓掌,“猎豹大人大展英姿!”
  同时他与他的心意相通——无论奇怪与否,虽然晚了一步但终于还是“咚咚咚”地撬开了他不灵光的脑袋,钻了进来。
  他想御幸一也那时说的话应该是,“好好投,一会儿有礼物给你。”
  那时已经观察了几局成宫投球的狡猾四棒可能抓到了灵感,于是胸有成竹地先行丢出来安慰略微有些紧张的恋人。为了回应泽村的不欺瞒,尽管他相信对方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克服困难,但依然回应了这份不欺瞒——有我在呢,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比赛的乐趣在于,他们的对手不是一成不变的。
  第八局下半,即使泽村已经可以拍着胸脯说他一点不受场上环境影响、全身心投入了比赛之中,他们的对手也相应地调整了进攻策略,不再只瞄准他好打的直球,即便是变化球也积极出棒,他球路略好打的变化球都被稻实的打者接连咬紧。
  终于第五棒打者击出了适时安打,打破了两只队伍平分的僵局。
  2:3。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为这丢失的一分在队友面前做出最佳回应来鼓舞士气,骤起的狂风与斜雨已经替他把心中最简单粗暴的情感宣泄出来了。
  不甘心,不高兴。
  却唯独没又像去年时,与同样的对手比赛时,失分的懊恼与挫败。
  为什么要在比赛结束的信号到来前提前懊恼与挫败呢?
  风向朝西,二话不说掳走了他头顶的帽子,他捂着自己暴露在外被压得乱糟糟又被胡乱吹起的散发,眼睁睁看见他的帽子被在他西北方向的御幸轻易抓在了手里,然后得意洋洋地挥着帽子张着嘴巴对他说话,辨认口型来看——都说了他不懂唇语——所以鬼知道御幸一也又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