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让你投了最后一局——不过投得还算不错。”
  第七局时降谷球数到80,片冈要求川上上场换下降谷,令以为今日没有上场机会的泽村在旁吵闹了好一会儿,直到攻守交换时御幸回到休息区,拉着他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终于熄了嗓子,转身跑去牛棚了。
  “承蒙boss青眼,鄙人泽村不负您所望!”
  他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片冈不置一词,倒是一旁的高岛礼“扑哧”笑出了声,“当时御幸和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不是什么悄悄话!”
  比赛结束时的天空泽村看了很多次了。
  根据比赛结果所造成的心情不同,天空色彩是不一样的,洒在丘陵上方的霞光可能是奥特曼打倒了的小怪兽的血,也可能是现在这样——和他脸颊耳畔处一样的温柔的粉色。
  “就是御幸前辈随便预测了一下说boss会让我压轴上场,让我赶紧暖身去。”
  “看来咱们小队长是神算子了。”高岛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内浮起了丝笑意,“他还算了另一件事儿呢。”
  “泽村觉得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茫然地抬头,却见片冈转过头来直视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他应该怎么做?
  他有他的贪心,他想在球场上做好所有的事情,他也想一切一帆风顺,他与他爱的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只注视着对方。
  可是——
  “我的球速不算慢,但也不快。”他立正稍息,认认真真地注视着教练,顾不得组织脑中的语言,把自己没理清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我的最大优势能保证球威的同时控制好球的方向,并且能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能把球投到我和我的捕手希望他去的地方。”
  “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他思索一番,老实回答,“不经历前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最糟糕。”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向来不苟言笑的教练似乎扯了扯嘴角。
  这给了他继续“胡乱”说的信心,“我想我接下来会去做的,是把自己的优势发挥最大,不那么贪心,一点一点来……”
  “刚才太田部长有问御幸怎么第三次打就打中轰的球了,”高岛可不像片冈那么吝于表情,这会儿已经扬起了唇角,对诧异向她看来的泽村说,“御幸说了类似的话呢。
  “不去想打中球怎么办,也不去想打不中怎么办。就看着这个球,然后出手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恭喜你。”
  接下来片冈也对他说了恭喜,虽然表情看上去并不像在宣布一个好消息。
  “恭喜你,1号泽村荣纯。”
  第32章 番外一 他不知道的事
  说到底他究竟为什么要来录制这个以煽情换取收视率的节目啊?
  御幸一也这种与电视娱乐绝缘的人会意外得知有这么一个节目是来源于某次成宫鸣的抱怨,某个不长眼的节目竟然特意让他来聊一下作为种子队伍惜败给青道的感想。
  “我当然拒绝了她!我可没有觉得惜败!棒球上输的场子老子迟早要在棒球上找回来!”
  二分之一决赛时泽村在早上开会时突然被教练告知要作为先发投手上场投球——这是他在甲子园第一次作为先发投手登板,不知是惊喜过头抑或是多少有些紧张,整个人看上去懵懵的。他也不知该如何鼓励投手,不知为何想起成宫鸣的似乎无关紧要的话,便干瘪瘪地讲给对方听作为调剂。
  “我们才不会被他找回场子呢!”
  说了这样话的泽村当天表现非常亮眼——就连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在面对对方打率七成的二棒时泽村丝毫不输气势,最终完投九局,成功带领队伍进入了决赛。
  而当天晚上泽村就一个人看完了去年、以及今年迄今为止的所有《热斗甲子园》,等他发现的时候白天在投手丘上气势汹汹的左投手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和屏幕上今日输给他们的队伍投手哭声相应。
  关西的夏天比关东更加难熬,他们所住酒店的空调似乎不大好使,待在房间里不动都能一声汗,更别提这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的液体早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他心里万般嫌弃,手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帮投手擦了擦,“看别人输了也有这么难过吗?”
  还有半句话他吞进肚里没出来——作为队长他不能太口无遮拦打击士气。
  哭得直喘气的泽村没力气接他嘴炮,说不定脑回路向来清奇的投手与他同时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那,如果他们输了呢?
  但他们谁也没开口说出来,他干脆丢开泽村脚边的靠垫,靠着对方盘腿坐了下来。而后温柔的女声唱完了今年的主题曲,投手的啜泣声终于慢慢变小,他们沉默无语地看完了节目之后一个冗长无趣的大米广告,窗外夏蝉突然高亢开始了合唱,一声比一声嘹亮。
  “会赢的。”
  还好投手平常令他烦恼的大嗓门发挥了作用,他清晰地听见这句话传入自己耳中,好似裁判一声令下,所有情绪都万马脱缰般汹涌而出,但他最终只克制地点头回应他的投手。
  “那当然。”
  但真的当第二天迎来比赛结果时,泽村本来一滴眼泪也没掉。
  列队结束他们回到选手席时,早有无数的长枪短炮对准了他们——恐怕大多数记者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来讲述对于青道暌违多年甲子园在拿下旌旗的最后一步倒下的遗憾,而在第八局满垒危机时被换上场尽管帮助队伍度过危机、仍然没有阻止失分趋势的泽村恐怕是他们想要的最佳题材。
  他跟在抓着自己帽子挡住脸的泽村身后,在深切感受自己的难过与悲伤前,先组织自己贫瘠的言语想着安慰,却没对方率先停住了步伐,转回身向自己深深鞠躬。
  “前辈,对不起。”
  四周已经有队员开始止不住哭声,他用身体挡住意图把话筒伸过来的记者、以及四面八方意图窥伺的目光,在他说出他自己都觉干瘪无力的安慰的话之前,泽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前辈,对不起。”
  那时的泽村语无伦次说了多少句同样的“对不起”他已经不记得,他只记得紧紧抓着他的那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投手的指甲剪得平滑,嵌进自己的掌心时本不应觉疼,但他非但觉得疼,还觉得疼得他脊髓仿佛烧了起来,心脏也和握着他的那双手一样颤抖。
  “你已经投的很好了。”
  他终于在不断歇的“对不起”中找到说话机会——这绝对是他当时最真心的一句话。可他难得的一句发自肺腑的表扬却不知为何仿佛打开了投手泪水的闸门,他话语刚落泽村的泪水汹涌而出,下一句对不起也吞没在眼泪中,于是他的投手只能不住地摇头、同时把他的手捏得更紧了。
  他只得用唯一一只空着的手试图接住对方止不住的泪水,同时把对方带向没有摄像头与嘈杂记者问话的更衣室。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请你们不要打扰他。”将泽村交给看上去还算冷静的小凑春市,他没有时间难过,又重新回到今后他会无比熟悉的镜头与闪光灯下,“并且我想,比起一个说不出话的投手,想必你们更愿意听听我这个队长的想法。”
  于是他在一片混乱中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媒体打消了一定要让投手讲两句感言的念头,并且承诺不将方才泽村的“失态”公布与众,而他,据称要好好利用他的脸来帮助今天这期《热斗甲子园》的拍摄。
  他要参与旳是节目中简短播放完比赛后的“写信”的部分。
  除了他是临时被抓壮丁进来,其余都是早已录好的片段。节目负责人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很好心地给他看了已经剪辑好的部分:在列队时一直擦泪的经理,坐在球场外面低头写信给自己同样热爱棒球父亲的投手……
  他有些无奈地摊摊手,“说什么很感人的话……我不太擅长啊。”
  节目组应该去听一下他的队友都是怎么评价他的,恐怕就会彻底打消让他“做感人告白”的念头了。
  而这个看上去已经经历了不少风霜的负责人却没有取笑他,递给他两张常见的信纸,便招呼摄像师一起退出房间。
  “没关系,说不出来的话可以写出来。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特别优待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写哦!”
  这是节目组临时借来的附近中学的教室。头顶上的吊扇恐怕该退休了,转一会就要停下来歇歇,还吵得要死。他丝毫没有觉得有风,于是起身去打开教室的窗户——而在他开窗的刹那,难听却异常熟悉的呐喊声倾泻一地,倒是盖住了风扇的吱嘎声。
  他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声音从这所学校的棒球场上传来,矮个子的投手举起手在喊,“一出局!”
  然后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可不知为何,眼眶同时也湿了。
  于是特别给他优待的一个小时里,他站在窗边看了场蹩脚的棒球赛——一点也不精彩,在这一个小时中小个子投手所在的队伍一分也没拿到。而他也是后来才知晓,这被他浪费了的一个小时是剪辑与导演组到处借人力给争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