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们缺少一个支点。”看向御幸的那双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已经看见了成熟却仍不失少年天性的队长站在那金色阳光铺满的钻石场上,笑得一脸肆无忌惮。“而我们有这么一个支点——虽然他现在还有点青涩、有点勉强。但是马上,我相信很快——他能成为翘起整个青道实力的支点。”
  而对于投手而言,对于一个目前除了一颗强大内心之外还需修行的投手而言,他能做的,只有站在这个支点的旁边,能分担他哪怕一点点的压力,然后他们一起,见证一次又一次的得到与失去,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对新的挑战伸出双手。
  “一定会的。”
  这次是他们二人异口同声。
  第25章
  前园与仓持从休息区前经过时,泽村正在偏过头与御幸说今日早晨电视中的星座运势。
  “今天星座运势第一的是白羊座!不过和御幸前辈你没什么关系啦!”
  面对今天与鹈久森的比赛,前园本就有些心烦气躁,此时听后辈上跳下窜讲些无关的话,难免生了点反感情绪——与此同时,趴在休息区栏杆上的队长一张笑脸更加滋生了他不爽快的情绪,不禁脚下步伐快了许多。
  仓持一阵小跑追上他,“你难道也觉得这两个人最近莫名自带背景,然后还顺带屏蔽他人?”
  “啊?”他愣了愣,目光在故作嫌弃的仓持面上逡巡了一番。
  似乎对他反应在意料之中,仓持叹了口气,“用你听得懂的话说呢,就是这两个人每次一起出现都让人觉得非常、非常地火大!”
  偏偏这两个人还没什么自觉,不训练的时候也能莫名其妙凑一块去。仓持最近在课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同班的御幸一也,而某次他竟然在低年级的走道上碰到了笑得一脸灿烂的好友正从某间教室走出来,若他匆匆一瞥无误,教室门牌上分明写着“2-b”——正是他同宿舍的泽村荣纯的教室。
  “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他俩一起,我都觉得身体里像是有座火山要爆发了!”
  但是前园确实不是因为敏锐地察觉到了狗男男周围气氛变化而心生愤懑,主要仍是因为昨日在活动室御幸提及他与渡边的对话,对于御幸身为队长对心因不安而前来咨询的队员不进行宽慰开解而生起了闷气。
  他当然知晓御幸所言并无错处,他只是不认同他处在“队长”的位置上却不行进 “队长应承担的事务”。
  前园踟蹰着是否应该在比赛前直言不利于团队氛围的话的同时,仓持飞速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已经心思敏捷地猜测出他想起了昨夜的争执。他无声地张张口,眯着眼又回头看了眼休息区一站一趴的二人——他们已经走了很远,隔着这样的距离纵然他视力不错,却已然瞧不清二人的表情,他听着耳边观众似潮水袭来般声声喧嚣,突然想到前一周的晚上,说好只陪他玩一把电动的泽村,在挣扎了五次之后终于把他打败在地,屏幕上大大的“ko”亮起,而后辈的笑声嚣张但意外地不是特别讨厌。
  他于是嘟囔着重复那天晚上泽村的话来,“教练为什么会选御幸作为队长呢?”
  “只有一个原因啊——”
  那个晚上捏着手柄的少年叉腰笑得夸张,似乎没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大话,“当然是为了让我们这只队伍,不断、不断地取胜啊!”
  他扶额看向秋日却依然无比刺目的阳光,仿佛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着的蠢蠢欲动的尘埃、摇旗呐喊。
  于是他也不管前园是否听见了他自语一般的问话,也不等对方的回答,快速走到球场中去,嘴里嘀咕的那些话也被冲散在阳光里,可能只被调皮的秋风给听去了。
  “所以我最不受不了那种吵死人的家伙谈起恋爱来的状况了。”
  ——拐弯抹角就要带滤镜夸奖一番人,偏偏你还挑不出他说的有什么不对。
  前园无法否认,在前一天晚上观看了稻实与鹈久森的比赛后,鹈久森的投手梅宫那奇特的纵向滑球多少有些恐惧。赛前队伍制定的攻击计划也是放弃慢速滑球,只瞄准好打的直球积极挥棒。
  对对手的恐惧与对胜利的渴望并不相矛盾,实际上就算不自知、大多数时候这两种情绪都是同时存在于他们这群少年球员的心里的。
  但凡站在球场上的人,有谁不想赢呢?就算是他,也曾虔诚地在猪排盖浇饭前暗暗捏拳祷告、希望不知躲在哪儿偷看这人间的神明能听见他热烈又真诚的渴求。
  同时在面对未知强大的对手时,又很难不产生不安与恐惧——“我真的能打中那样的球吗”、“我们真的抗住那样强大的打线吗”。他也无法完全否认,他从未在这样的恐惧下产生退意,即便他心中非常清楚地知道,逃避是最容易、也最无聊的事了。
  他因而甚至有些嫉妒好似永远不知道逃避二字如何写的御幸一也,在听见他对渡边说出那样的话时,他仿佛也听见他内心曾经一度想要放弃的懦弱小人在痛苦地嘶吼——“可是御幸一也你这样的天才根本不懂我们!”
  这种微妙的妒忌在第二局上半、当他蹲在等待席时,看见四棒的御幸在对方球数领先的情况下、对那个让他心生恐惧的曲球出手时终于化为了无奈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服气。
  那颗被青道队长击出的球仿佛一道闪电快速地劈过比赛现场,轻易扭转了行进到此时双方还未得分的僵持局面——它飞过中外场、最终落下,又仿佛是把火,烧掉了青道队员中那丛名为“恐惧”的杂草。
  二垒、三垒跑垒员都回到了本垒,观众席上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喝彩声。
  六棒白州回到本垒后与他击掌。
  “继续得分啊,阿园!”
  队友满脸汗水与泥,眼睛里却因这样的一个两分安打亮起了火焰。休息区那个吵闹的投手后辈也手舞足蹈起来,恐怕也没在说什么靠谱的话——他身后的同年级队员金丸拼命地想要把他拉回休息区去。
  他不得不承认,御幸一也用实力承担起了他应承担的队长的责任。
  他说不出像海面上灯塔光亮这样文绉绉的恶心话来,他倒觉得御幸一也这个人、之于青道这只队伍,更像是黑暗道路行驶中一道强烈笔直的前车车灯,把黑暗前方的所有照得分明——无论是丝丝缕缕的细雨、踽踽独行的路人,或者是有着光亮的终点。
  御幸一也并没有不理解他所承担的责任,相反他已经逼迫自己快速成长起来,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履行他所理解的“队长的职责”。
  而他却该死地在重复着“可是”。
  ——很遗憾就算重复一百次“可是”,也不能打开希望的大门,只能证明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站在打击席,咬着牙认准了好打的直球,狠狠地挥动了手臂。
  除了赢了那一刻的欣喜,比赛其实本身就很有乐趣。
  第九局下半,在仓持与小凑春市的防守配合之下,终于在鹈久森得了四分后,艰难地拿下第一个出局数。
  观众席上不乏期待看一场反转大戏的观众,在鹈久森气势如虹地不断缩小比赛比分时,站在球场的他们仿佛身处敌营,耳边此起彼伏地都是为对手加油打气的声音。
  此时比分板上,鹈久森追了4分,青道仅仅领先对手2分。
  仓持看见捕手叫了暂停,小跑上投手丘。这两人似乎并不是在商量什么防守策略,一点儿也没让他们这些防守队员也靠近的意思,也仿佛并没有受到整个场上比赛氛围的影响,在投手丘上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
  就连从不对八卦之事感兴趣的小凑都悄悄凑近他,“这两人在商量什么秘技吗?”
  他默默翻个白眼,不想去瞅明显并不是在说什么秘技的投捕二人,哪想还是不能避免他眼尖透过两人的手套缝隙看见两张一模一样无赖的笑脸。
  ——比赛本身就很有乐趣。
  他们永远不知晓下一个会遇上怎样的对手——可能强大得仿佛无法攻克、如稻实,亦可能破釜沉舟不到最后决不放弃、如鹈久森。
  而不到实际遇上,他们也不知晓自己会如何应对。只有当面对这样的危机时——一局丢了四分,满垒、对方对手灵魂人物四棒在打击席上、球数对投捕双方不利,才能深切感受到人的内心可以如何得强大——以及当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地支撑与信任时,身体可以爆发出的巨大潜力。
  这些都造成了比赛的不确定性,从而使得它本身就充满乐趣。
  “不知道。”他还不够机敏,没在投捕二人笑起来时便及时别过眼,结果猝不及防又被被闪光灯对着打了一下——捕手笑盈盈地撩起投手耳边的碎发,凑过去不知说了什么“必胜秘语”。“我敢肯定他们肯定没在说什么秘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俩——我就觉得我们这场比赛不会输。”
  他们没有小瞧对手,在队长的带动下都发挥了自己120%的实力、也在比赛的同时汲取比赛本身能带给他们养分。对手的强势咬住只会让他们更加积极地进攻,而气氛也不会吞噬他们——瞧瞧投手丘上的那两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