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奇怪的人怎么想——御幸一也你不准再靠过来了啊!”
  “奇怪,之前不知道是谁,老抓些奇怪的时机往我跟前凑啊?”
  那点点笑意逐渐扩大,像涟漪圈圈,彻底震荡在他的胸口。他抓住想要逃跑的小混蛋的手,没用上力气就把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比起酣畅淋漓地去比赛,我更希望两个人全然信赖、并肩作战。”
  他的右手,与他的左手,指与指交叉,仿佛是个铁锁,将两人紧紧扣在了一起。
  “无论和多厉害的投手搭档,我都不认为可以完全避免危机。既然危机不可避免,我更愿意思考的是如何面对危机——这种时候,能有什么比一个和我同心协力、互相信赖的人一起面对更为有优势呢?”
  别人不敢,但他敢——一旦他说出口,他就敢说海枯与石烂,天长与地久。
  “你瞧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对啊,你可是个明明特别迟钝,还喜欢考虑很多事情——虽然都是从自己的角度的讨人厌的家伙!”浑身炸毛的泽村突然安静下来,两人肩膀相抵,视线都落在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
  “是是是……”
  上一轮回他最无法忘怀的那个夏日末尾的夜晚,他从宿舍追到操场,终于在某个枝叶格外茂盛的草丛抓住了意欲逃跑的家伙。
  他冲上前紧紧抓住了那个人的手,十指紧扣、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但是如果是要和一个人,肩并肩携手去面对生命将要给我们的所有磨难与痛苦——我希望那个人是你,是无论赛场上与赛场下的,我的捕手。”
  “当然我更不懂怎么谈恋爱了。”这个夜晚没有星子、月亮也不见了,但他眼里燃起了光亮——比一切天光幻影更为明亮璀璨。他看见他的捕手有些困扰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看着他眼里的这团光亮,一字一顿地说,“但是肯定要有的吧,无论是比赛,还是生活本身——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和他并肩作战、披荆斩棘,所有的悬崖峭壁、冰川荒野都有他的陪伴——而我希望,也只希望,那个人是你。”
  泽村上辈子时候曾不止一次地想,东京可真是个厉害的地方啊——所有人都好像有自己明确的目标,不会在人群里人云亦云,不会像他一样在人潮涌动的jr站迷失了方向。他曾经无比怀念他的家乡长野,铁路边的石子路让人安心,远离了机械的声音、香水的味道,没有摩肩擦踵的人烟,只有稀稀落落房子顶上飘来的催他回家的炊烟,与路边不顾一切尽情绽放的绣球花——他仿佛能不被世间任何事情绑架,满眼都只能看见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目标方向。
  “我们有两个人呢。”那点光亮也落在了他爱的这个人的眼里,比那稍纵即逝的花火更为持久,能燃烧至他们生命的尽头,“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的。输了比赛的悔恨也好、大概会让我很苦恼的队长职责也好……因为两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吧?”
  “我虽然像你说的……嗯有的时候不是那么能体会到你的感受……”
  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再怎么亲密的人也没有办法彻底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痛苦与幸福吧?
  “但我以后有疑惑都会问出来,你有问题也不必掩藏——这样我们才能一起做成人生这一独一无二的作品嘛。”
  他闭眼侧身封住了难得说正经话停不下来的捕手的唇,齿牙相嗑、两人的舌头都不太老实——初吻的滋味与其说甜蜜蜜,不如说有点青涩得让人懊恼。
  双唇分开时,他睁开眼睛,正好瞧见天空中浮云散去,一轮明月高悬,他突然感到异常得圆满,异常清晰地看见了远方的道路。
  ——没关系,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磨合。
  “今天的月亮虽然不圆,但是很亮啊!”
  第16章
  在稻实在夏甲的舞台大放异彩时,青道也组织了数场练习赛,意图帮助三年级退役后的新球队彻底形成气候。
  已经时至八月中旬,闹腾的知了从早晨开始,由河边到操场铺天盖地地轰鸣。而青道的球员们中午时分便告别了熟悉的练习场地,乘大巴到八王子的上柚木公园进行第四场与海耀的练习赛。
  八王子虽在郊区,也算得是都内热闹地段。上柚木公园毗邻街道,周遭高楼林立,仿佛将棒球场笼罩起来,而热气在内里蒸腾、让人十分不好受。而泽村对这里实则记忆深刻,不仅因为他上辈子在这里第一次代表自己学校参加关东大学的比赛就在这里,也是因为为了观看他第一次登板、偷偷从训练里跑出来的御幸,丝毫没有已经是个名人的觉悟,大喇喇地戴个墨镜就跑来给他个惊喜、被在球场的三流媒体逮了个正着——他在一旁干着急,结果倒是御幸把媒体耍得团团转、压根没人对方挖到什么料。
  “如果今天没什么大问题,泽村投完全场吧。”相比还未开赛已经汗流颊面的降谷,泽村与往日里相比似乎未受太大影响。监督片冈也是基于类似原因,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是第一次泽村作为首发而非中继登板,监督便大胆地要求他完投——本应马上将兴奋这类情绪宣泄出口的泽村,不禁首先露出了点疑惑的神情而没马上应答。
  倒是一旁的御幸本低头戴手套,听见片冈的话后抬起胳膊敲了敲泽村的脑袋,“听到没有?先去投几球热身吧。先说啊,球不要投到太好打的地方去了。”
  “否则一定会被打爆的。”泽村几乎是与御幸异口同声地说出后半截话,撇了撇嘴面带无奈。他尾随御幸向牛棚方向走去,低头踢踏了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两三步冲上前去搂住对方肩膀。
  日头正上,他们二人身后仿佛相叠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御幸一也虽然还没有找到做队长的方法,但是已经率先很好地开始扮演老妈子角色了。”他嘴巴贴在才确立恋爱关系的对象的耳朵上,却不适时地说些暧昧话语,反而调侃起对方来。“同一件事情反复说好几遍——反正我可不是笨蛋需要被说很多次,所以就是前辈自己忘性大,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虽然基本算得有话必说、言出即行之人,却仗着自己实际年龄比恋人大了不少,十分享受半藏半掩逗人的乐趣——这实在是恋人之间不可多得的情趣,让两人的感情仿佛维持在水将将沸腾时的恰到好处。
  然而御幸脸皮厚度可能是深不见底的,他其实从未探索到对方的极限。
  “我们可以一件一件事情来。”即便是因角度看不见表情,光听上扬的语调就知晓这人心情非常愉快,“确保首先做好一个男朋友——嘛,然后我的恋人不是说要帮我一起分担队长压力吗?”
  “而且——老妈子不是因为喜欢你吗?”
  泽村的心情也仿佛气球一般,御幸上扬的语调仿佛一阵温和的风,轻轻托起气球把它送上了那碧蓝如洗的天空。
  大约恋爱此事,也是讲究缘分与默契。真正契合的二人于此事上总是无师自通,不费吹灰之力从一开始就明白:恋人无非两个有心之人通过言行给予对方勇气与力量——不可缺心,也不可缺少言语行动。
  他在重生后第一次感受到勇气从他体内无穷无尽地汩汩溢出。
  “暑假的练习赛已经比过三场了,我一共才投了4局。boss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先发?”
  令他去直视他已经开始惧怕了的命运轨迹,去回顾他或许不可避免的成长道路。
  “我反正是要成为王牌投手的,这点肯定不会变!”
  原来简单的两个音节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就像波涛汹涌的海岸那头不灭的灯塔,在黑夜里安定地指引着漂泊的船只。
  “但……boss不这么想吧?”
  “你要问为什么,”御幸蓦地扭过脖子,把泽村头上的帽子撞得歪了歪。他扶正不老实站着、几乎要贴到他背上走路的泽村,单手帮他扶正了帽子,“那到处都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降谷可以投出那么快的球?为什么正好是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被轰出了全垒打?为什么片冈监督即便是如你所说已经给了你那样的定位,依然让你首发及积累经验,甚至提出要你完投?”
  “我也回答不出来嘛。”御幸双手一摊,“不过我知道一件事情。”
  他笑盈盈地看着瞪大眼睛等着自己答案的恋人,“你比你想象中更强,有足以改变他人想法的力量——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糟糕啦。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很多人的想法、以及事情可能的发展方向都发生变化了呢!”
  那是什么时候呢,他第一次死缠烂打成功,得以与御幸一起回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尚未与御幸的父亲开诚布公,他便以“关系较好的后辈”身份拜访。御幸那日对他一反常态地严厉,从进门穿拖鞋不要磨磨蹭蹭、脏兮兮的手绢不要放在包里、到餐桌上还在念叨吃面条的声音过于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