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姜岁欢害怕自己沦陷于男人的眼神陷阱,慌张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宋序感受到了怀中少女的纠结情绪。
  未免姜岁欢与薛适继续交流,横生枝节,也未免拖延下去薛府守卫越围越多,不好脱身。
  宋序狭眸一凛,心中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薛适,你欺她、骗她、囚她、辱她,还妄想着她会敬你爱你。当真是痴人说梦。”
  “之前在安国寺,你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什么都没有要挟她,却又拿我的命逼她选了你么?我可以不计较你那日的阴险与欺骗。今日,岁欢手握薛家把柄,真正有了一次毫无顾忌的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们再比一场,真真正正让她毫无后顾之忧的选一次。看看她到底选谁,如何?“
  两个男人眼神交汇,顷刻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寻衅也好,激将也罢。
  宋序的叫板,薛适应下了。
  男人内心深处何尝不想知晓姜岁欢的真正选择?
  他也想看到他的欢欢不带任何限制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义无反顾的选择他,奔向他。
  不过在这之前,他与她之间还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误会需要解开。
  女人么,只要心中有他,那他低头哄哄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欢欢。”
  “今日之事皆是我的过错,得知你设局害我,我一时气急,这才唐突了你。”
  “我只是想让你得个教训,不是真心折辱于你。”
  “你莫怵我,不论是你仿我字迹所写之书,还是我身上的伤,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你在我身上刺的这几下,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可好?”
  薛适边说,边强挺着背脊,缓缓朝姜岁欢所在的地方移动。
  他不想自己在宋序面前太过狼狈,毕竟他已经将二人之间的误会都说开了,那他便同宋序站在了同一基准线上了,不是吗?
  男人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下腹的伤口也因皮肉扯动不断朝外喷涌着鲜血。
  薛适咬着牙关站在姜岁欢面前,不顾少女的躲闪,固执地将袖中带着余温的缠枝玉簪插回少女鬓边。
  他其实很想将姜岁欢肩上系着的宋序的大氅挥开,可他出来的太急,身上只有一件很薄的外衫。会冻到她的。
  男人解开外衫后,强忍着腹间的痒意,蹲下。
  他将手中衣物揉叠了几下,轻轻覆住少女裸露的右脚。
  小没良心的,出书房之时跑得这么急,连跑掉了一只鞋都不知道。
  感受到手中的玉足的挣扎,薛适加重力道捏了一下她的脚踝,“别躲,你身子还未痊愈,赤脚站在雪中,会冷。”
  陆元何曾见过自家大人这般忍辱含垢,低三下四的求人模样。
  更何况,他求的得还是那般狼心狗肺之人。
  那女人明摆着要取他家大人性命啊!
  陆元牙间泛酸,脏腑如被万爪抓挠,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别,直抒道:“大人……那贱婢姜氏……”
  然而,那“贱婢“二字一出,薛适的犀利眼风就扫了过来。
  陆元喉间一梗,只得又将那称谓规规矩矩的改了回去,“表小姐是真的会要了你的命,你不知道,刚刚她就是拿你的命要挟我……”
  可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薛适还是厉声喝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闭嘴!”
  旁人的话他都不想听,他想听的话,只能她的嘴里出来。
  他想亲眼看到少女明眸善睐地将小手置入自己的大掌之中,亲耳听到她巧笑倩兮同他娓娓:阿郎,我只会选你。
  狂风夹带着雪粒子一颗颗砸在男人单薄的中衣之上,嘴唇已然因低温与失血而泛出煞白。
  他却浑然不觉。
  薛适抬头,望向少女的眸光种洇满了柔和暖意,他全身的温度都似汇在了那双装满少女姝影的瞳孔中。
  他在等她选他。
  ......
  少女的矛盾的闭上眼,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贴近几许。
  就在薛适噙着笑眼,向她展开拥抱之际。
  姜岁欢快速将鬓边的缠枝玉簪取下,大力地砸到墙上。
  玉簪迸碎,莹透的碎渣四溅。
  薛适张开的双手僵在原地。
  那一瞬,他的周围似失去了所有生机,他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中一切都失了色彩。
  耳边也尽是狂鸣的裂帛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嗡嗡声中似夹了几句来自姜岁欢的越飘越远的竹籁之音:
  “薛适,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岁欢此生只余一愿。”
  “惟愿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
  “大人,约有百名暗卫备守在外,只要大人令下,定能将那两名
  贼子擒回。”
  ......
  薛适眸中溟黑一片。
  他在踣地前,很轻的笑了一声。
  同陆元道,“不必追。”
  ——
  他曾天真以为,只要折断少女的羽翼,她就会变成囚鸟,永远依附在自己身上。
  可绝望的爱,留不住神祇。
  恶鬼终其一生都只能继续追寻。
  第69章 田猎(一)明珠县主
  四季代序,
  一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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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春暖风卷着赪霞色的缎带在校场上飞扬,连带着翠缕上挂挑着铜金铃铛也被吹响一片。
  远处有一身着扁青色旋裙女子驾马而来,待到幄幕前急急停下。
  钱文姝翻身下马后,撅着嘴就朝嫡姐钱松韵的身上扑。
  “阿姐!”
  “怎得了?气性这般大。”
  钱松韵拍了拍自家小妹的背脊,示意她一旁这么多人看着,莫要忘了世家仪范。
  “你是不知刚刚那陈戚戚是何等狐媚模样。”
  钱文姝越想越气,入座后不顾仪态的给自己灌下两大杯的茶水,才堪堪将将心头怒焰压住。
  她捏着杯子忿气道,“虽说原先最烦那处处掐尖冒头的薛鸣銮,可真当薛家一众黜陟伏法后,你瞧瞧原本那些殷切围在她身边的从附们,一个个的就好似解了脖子上的牵绳,满脑子都是如何在勋贵子弟面前炫才扬己,抢缨出头。”
  “那几个只知道绕着世家公子转的也就罢了。阿姐你是没瞧见那原本同薛鸣銮最是要好的陈戚戚有多越次求进!”
  “当初谁人不知薛鸣銮心仪太子。从前陈戚戚陪侍薛鸣銮之时,在太子面前向来是头都不敢抬的。可薛家一倒台,陈戚戚不仅当众驾马紧追太子而行,下马后还假借崴脚朝四皇子表哥身上跌!阿姐,她当真是寡情鲜义,靦颜人世极了!”
  钱松韵到底比钱文姝年长几岁,听罢后只是浅哂一声,“你这是在替薛家哪位鸣不平?可从前你最讨厌的不也是她?”
  钱文姝面上怒容一僵,支吾扭捏道:“薛鸣銮虽然讨嫌,可她的野心至少都是呈在台面上的,且一心一意只追着太子一人。但那陈戚戚就不同了,不仅不顾廉隅,还招蜂引蝶,处处留情……我就是看不惯她……”
  钱松韵莞尔,将手中扇着风的竹骨团扇一翻,用扇骨轻点了点面前少女的额头,“你这是看不惯她朝承祥表哥身上跌吧。”
  钱文姝一张小脸瞬间烧得通红,嗔声道,“阿姐~你说什么呢!”
  “算了,不提那陈戚戚了,一提到她就一肚子火气!”
  “对了,那位明珠县主还没到吗?”
  钱松韵先是直起身子又朝校场上巡视了一圈,然后摇头表示人还未至,“无事,这处有我候着,你若是不尽兴,再回去玩便是了。”
  钱文姝亲昵挽住阿姐的胳膊,摇头道,“不,我要陪着阿姐,也想看看那位深居简出的明珠县主究竟是何等姿容。”
  “说起来,这位县主架子倒是不小,姑母差我们在这儿等她,她还真敢让我们平白等她这么久也不现身。”
  钱松韵赶紧捂住钱文姝的嘴巴,语重心长的教诲道,“姝娘,莫要妄言,她是姑母在官家面前亲口认下的义女,算是我们钱家半个自己人,又被官家恩荫赏赐了县主封号,今日难得出来游玩,我们该对她优礼相待的。”
  钱文姝原本对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义表姐还有些看不上眼。
  在她心里,那位不过就是个同姑母没有半分情谊与血缘支撑的半路母女罢了,怎配与她们这些钱家血亲相较。
  可阿姐的话到底还是提点了她一番。
  官家越级册封了那女子为县主,足以说明官家对那女子的重视程度。说不定连让风头无两的淑妃姑母认她做女,也是官家授意的。
  故而明珠县主这事儿,是不能以血亲脉络去衡量的。
  这么看来,那确实是位得捧着的主儿。
  钱文姝神色恹恹的低了头,“知晓了。”
  好在少女意气疏朗,那些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