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便抽脚“嘶”了一声,示意春杏再按得轻些。
  如此吹毛求疵,大约是想将昨日所有的不愉都在今日发泄出来。
  “无事,我儿的风姿绰约,让他们开了眼便好。”凌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这处一团和气,而树下那处的跪着的姜岁欢便不太好过了。
  凉风绕起几片枯叶,一直逆着她的身子打转,颇有几分萧瑟之感。
  膝盖下面的砖石高低不平,将她的骨头硌得生疼,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部渗出,看着已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姜岁欢暗道跪在湿冷的青苔石砖上太过熬人。
  寒意顺着她单薄的衣料侵入已然酸麻的关节处,不得不轻微调整跪姿以作缓冲。
  然而这细微响动,还是招来了薛鸣銮的注意。
  “晦气,跪了多久了?”薛鸣鸾颇为不耐地撇过头,问向一旁的丫头。
  站在一旁的秋梨开口道,“已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也不是很久嘛。”
  薛鸣銮朝着她的方向嘀咕一声,又抬高音量倨傲道,“你可知错?”
  姜岁欢双手攥紧衣摆,直挺着背脊,“岁欢不知何错之有。”
  语气虽硬,但已然发抖的下半身,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狼狈。
  暖阳轻柔地撒在薛鸣銮身上,使她周身泛着点点金光,与阴冷处跪伏的姜岁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嘴硬。”薛鸣銮蹙了蹙眉,似是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
  凌凡霜轻抿了一口手上的碧茶,狠睨了姜岁欢一眼,“不知何错之有那便继续跪着,不知好歹的东西。”
  一想到昨日之事她便心中堵得慌。
  昨儿个尚书府夫人亲自上门,嘴上一直吵吵嚷嚷地,说什么她儿受了惊吓,一回来就如得了离魂症般颠三倒四的。
  拉着自己将姜岁欢好一顿骂,说到最后竟还扯着帕子怨怼起她来,害得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安抚下来。
  最后还得她好言好语地哄着,将这桩婚事换成芳菊院东房陈姨娘膝下的庶女薛幼淼。
  才勉强将这桩联姻保了下来,不落入他人门楣。
  大桩好事差点就被这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搅浑,她如何不气?
  还不待凌氏有下步动作,门口倒是先扑进来了个薛幼淼身边的丫鬟,摘星。
  她哭着跪倒凌氏面前道,“夫人,求求你去看看我家小姐吧,自昨晚您从她屋里出来后,她就一直锁着房门不让人进去。小姐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奴婢实在是怕她想不开啊。”
  凌氏闻言,只觉腹中那团火烧得更盛。
  倒不是心疼那庶女,只是被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出嫁的破事,搅得心中甚烦。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若是景韶(薛幼淼表字)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她猛地一拍手边案几,将上头的碗盏震得咣当作响。
  薛鸣銮见母亲如此动怒,也不忿地站了起来,走到姜岁欢面前,将她下颌挑起,“我且再问一遍,你知错了没有?”
  动作间,头上步摇微晃,眉眼间尽是不耐。
  “岁欢实在不知,何错之有。”
  姜岁欢丝毫不惧,眼仁未有一丝颤动。
  “放肆!还敢嘴硬。”
  薛鸣銮气极,确实没料到她会坚韧至此,抬脚便朝她腹部踹去。
  “那赵随昨日见完你归家后便疯疯癫癫,脸上还带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若没有你在其中生事,他怎会如此?”
  姜岁欢闷哼一声,手掌撑着地,接下了那即结实的狠踢。
  她咬紧牙关道,“那便是他自己的问题了。岁欢实在不知他被人暗害,与我何干。”
  凌氏见她这般顽固不化,目中无人,伸手朝一旁的老妈子一挥,切齿道,“夏嬷嬷,给我掌嘴。”
  “是,夫人。”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四方的庭院内传开。
  夏嬷嬷教训惯了院中的女使婆子,最懂拿捏力道。
  这一巴掌下去一点也未收力的。
  姜岁欢的头被扇侧了过去,晃了三晃后便趴倒在了地上。
  不仅目间皆是星辰乱舞,连带脑子也被扇得嗡嗡作响。
  她的侧脸迅速充血,红肿了起来,连嘴角都溢出了血痕。
  凌氏见她如此,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这巴掌便是告诫你,莫要再以下犯上。夏嬷嬷,继续上家法。”
  夏嬷嬷朝她恭顺点头,让下人小跑着去拿藤条。
  泡了水的木藤韧性十足,夏嬷嬷拽着藤条对身边的两个丫鬟努了努嘴。两个丫鬟便将匍匐在地的姜岁欢扶了起来,压着她两只手迫使她将身子跪直。
  “啪、啪、啪。”
  藤条破空而落,一下又一地抽在姜岁欢的臀腿之间。不过五下之内,衣衫便已被抽破。
  姜岁欢被左右两侧的丫鬟掣肘,动弹不得。
  不稍时,腿间便血红一片,像被重物碾过,疼的她小脸惨白,目中发黑。
  眼中含泪,但她仍紧咬牙关,不让口中溢出一声呜咽。
  “还不服?夏嬷嬷,抽她双臂。”
  “是。”
  几下
  下去,姜岁欢的臂上也立刻沁出了红。
  “母亲,莫要忘了几日后我还要带她去戚戚的及笄宴呢,若是将她打坏了,还如何引那群世家子弟看上眼?”
  薛鸣鸾附身至凌氏耳边低语,只是眼神还流连在姜岁欢的身上,尽是嘲弄。
  凌氏有点惊诧,自己差点忘了这茬儿。
  确实不能再打了。若是几日都下不来床,那就坏事了。
  “行了,停。”
  “这顿鞭笞便是告诉你,莫要肆意妄为。只要你还这国公府里一日,你便要乖乖听话。”
  她润了润嗓子,瞧了一眼跪在侧边的丫鬟摘星,摆出一副公正姿态,“行了,这口气我已替你家小姐出过了,你且回去告诉她安心待嫁吧。”
  然后又转向姜岁欢道:“你也不必在这处跪了,回你们芳菊院跪着去。就在景韶房门口,跪倒她愿意进食为止。”
  “是。”姜岁欢自嘲一笑,摇摇晃晃地强迫自己站起身来。
  行动时难免牵扯伤口。她只觉浑身都火辣辣的,好似身体和灵魂都聚不到一处了。
  “求人吃饭得虔诚些。
  跪的时候莫要忘了举着她的吃食,直到她愿意进食为止。
  记得举得高些啊,越高越好!”
  薛鸣鸾在身后笑谑。
  “噗…”引得身后丫鬟一阵笑。
  进了芳菊院,姜岁欢朝姨娘住的西房瞧了一眼,却见两个婆子守着门房,瞪着她。
  想来是不让姨娘等人出来求情。
  看来这次她搅黄这桩婚事是真把凌氏给惹急了。
  铁了心的不让她好过。
  摘星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埋怨。
  姜岁欢吃不下她这口怨怪,只得悻悻端着膳食在薛幼淼房门口跪了下来,尽量减少动作幅度,好让伤口不那么疼。
  “小姐,您多少吃些吧。表小姐已经在门口跪着了,若您不吃,她便得一直跪着。”
  摘星愁极,轻轻扣着木门,话语里已然染上了哭腔。
  屋内薛幼淼背靠着门栓,抵着房门,不愿让人进来。
  她昨晚哭了一夜,一双眼睛已然哭肿,青丝披散,满脸泪痕,眼下乌青一片。
  一听到姜岁欢来了,她已然发酸发苦的眼睛又开始往外汩汩流泪,满腹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让她滚,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她冲到桌台前,水袖一扫,将台面上的铜镜、妆奁、烛火一把洒到地上。
  屋内顿时一片“丁零当啷”的声响,清脆又刺耳。
  听的屋外的人心中一紧。
  “凭什么,凭什么她逃掉的婚事就要轮到了我头上,凭什么?
  我不吃她便会一直跪着是吧。
  那好,就让她一直跪着,跪倒我出嫁为止。”
  瞧着薛幼淼一副誓要你死我亡的架势,生母陈姨娘心中五味杂陈。
  薛幼淼年幼,不知其中真正利害,将这桩婚事全怪在姜岁欢一个人头上。
  可她在这国公府待了这么久,又岂会不知谁才是真正的黑手?
  望着跪在地上浑身是伤的姜岁欢,她泪水决堤。恨不能将两个可怜孩子的悲惨都转移到自己一人身上。
  “淼儿,你冷静些。事到如今,这些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还是先吃些东西保重身体要紧啊。先让娘进来,好吗?”
  “我还吃什么?都道那赵随荒淫残暴,我嫁过去便难逃一死,早晚都是要死,我不若现在就死了。”
  薛幼淼凄声嘶吼,恨不能现在就悬梁自尽。
  姜岁欢终是听不下去了,怕她真在里头想不开。
  她皱着眉,闭眼起身,“姨娘,摘星,劳烦让让。”
  还未等那两人有所反应,便卯足了劲一脚踹开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