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酸自己没能认出人来,显得这份专一很是劣质。
  这么惆惆怅怅地洗好碗,李长青上楼和实习师父任空明打了个视频,展示最近的几个小作业进度,又请假说:“之后三天我得空出几天来。”
  “干嘛?”小老头立刻追问,“我可是看了你的课表才规定作业的,你之后没事儿。”
  “有事儿,”李长青说,“我得给竹听眠雕芍药,不能从上课和做题里头抽时间。”
  他对于这一点还是很理得清的。
  自己本就配不上人家,要是还怠惰,不好好上课考试,那真是没脸说自己喜欢人家。
  “你就敷衍我啊?”任空明不爽快,“我是你师父!”
  实习的。
  “没敷衍您呢,就这几天,成么?”李长青说。
  任空明恨铁不成钢地一顿哼,挂电话之前丢下俩字:“出息。”
  李长青最近总是莫名发笑,即便这会子被老爷子数落,居然也能捧着手机乐半天,又赶紧补救一下,发了条信息告诉师父赵老叔夏天酿的那批酒很快就能开缸。
  老爷子回消息说他谄媚,尽学些这种讨好人的手段。
  又补充:多寄几斤过来。
  李长青连忙答应,放下手机,下楼去用凉水冲了冲手,拍拍脸,又对着水龙头笑了两声,再冲手,再拍脸,抓紧时间回房间做题。
  其实事情也没糟糕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李长青依旧会在每天睡前同竹听眠说晚安,她也习惯再第二天起床回一句晚安。
  从大局观察,感情还处于可持续发展的状态。
  李长青循环着上课做题吃饭雕花睡觉的过程,终于在第四天过后,抱着箱子重回战场。
  民宿里的人在堂屋围坐一堆,桌上摆着一锅不明食物,看起来色香味弃权,入口安全性存疑。
  大家的表情都比较凝重。
  齐群看李长青来,难得为此露出开心的表情。
  “快来快来!”他拍拍身边的位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李长青却没过去,他问贺念,“人呢?”
  “厨房呢。”贺念最后一个字是叹出口的,看起来很惆怅了。
  李长青先绕出屏风,朝厨房那边瞧,果然看见竹听眠和辛大嫂在灶台边,又自责刚才进门居然没瞧见人,再次绕回堂屋。
  “怎么还下厨了?”
  贺念说还不是老板今天起来发现距离寒假已经不远,届时将会有大批游客以及返乡人员,商机也将随之到来。
  “你没瞧见她说要努力挣钱的样子,我就跟大清早看了场鬼片一眼,她说了就得做,去和辛大嫂研究特供餐食。”
  向来不愿意操心的老板突然勤奋,谁都习惯不了。
  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总之没让辛光参与这场试吃,像是不太在意员工的死活,又记得要保护祖国的花朵。
  连铁了心要追随竹听眠的杠子面对这一锅食物都发愁,甚至已经开始自我催眠:“我能光盘,我可以。”
  李长青笑起来:“没那么夸张吧。”
  贺念简直佩服,他指着面前那锅东西,“你见过谁能把菜头炒成这个颜色?”
  李长青看过去,自从得知这锅菜是出自谁手,他对于这道食物的整体印象已经大有改观,所以也能够坦然地给出回答。
  “很多地方都会把菜炒成紫色。”
  含水量极高的一句话,已经偏心到了太平洋。
  桌边三颗脑袋同步转向他。
  齐群问:“你家炒菜也加蓝莓酱?”
  李长青反问:“难道你不吃蓝莓酱?”
  齐群急了:“你吃蓝莓酱也就着辣椒面吗?!”
  李长青倒没有这么干过,但依然保持站队。
  “这很正常。”他说。
  贺念看他这个德行,再回想竹听眠突然的折腾,问题似乎迎来了答案。
  再开口时,表情已经染上怨色。
  “你这两天为什么不过来?”
  “忙啊,”李长青抱着手里的箱子耸耸肩。
  竹听眠从院里绕进屋,看到他在场时愣了一下,很快就笑开。
  “稀客啊。”她说。
  要不说你和老太太能做朋友呢。
  李长青也跟着她笑,又把箱子先放到一边,腾出手去接她手里的碗筷。
  “洗手了没就来碰,”竹听眠侧身让了一下,“餐具卫生很重要的。”
  贺念还在挣扎:“我觉得卫不卫生已经没那么重要。”
  竹听眠把碗放下,盯着李长青带来那箱子问:“这什么?送我的?”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李长青说。
  竹听眠立刻就要抱上楼去。
  “重啊。”李长青想搭手,又被她侧身躲开,而且当场下了命令,“你和他们一起吃。”
  她乐呵呵地抱走礼物,李长青t就乐呵呵地坐下,端碗拿筷。
  贺念终于发现命运的不可抗性,人生总是要吃苦的,本也没什么,有人一起共赴刑场,心里也能平衡些。
  但他还是同李长青商量:“你时常来一趟吧,好吗?”
  李长青塞了好大一口菜,嚼着点了头。
  心里嘴里都是酸酸甜甜辣辣苦苦的,挺均衡。
  开心。
  吃完这一顿,李长青把锅碗端去厨房,又绕去前台,主动扫码买了条给摆在篮里给客人顺手拿的漱口水。
  “这本来就是白送的。”贺念说。
  “那也得分开啊,这毕竟是她的店,我不好白拿。”李长青撕开包装一仰头倒嘴里去,漱着口往后院水池走,顺道洗了把脸。
  这才神清气爽地上楼去。
  “进来。”竹听眠捧着炒饭窝在椅子里,桌上是已经拆开的木雕。
  尤记得这块木头本来是想要拿去送给陆久做见面礼的,没承想误打误撞拆穿他们的恶劣行径,礼物当然也就不再有理由送出手。
  兜兜转转,还是经过最适合的一双手,雕出竹听眠最喜欢的花,摆在她面前。
  好像,不论偏了多少,事情总要回到这条轨道上来。
  这种现象,有人称之为缘分,也有人说是命运。
  竹听眠不晓得该怎么总结,就一直这么瞧着,心不在焉地偏头提醒才进门的李长青一声:“关门。”
  李长青站了一会,看她没动,出声提醒:“你饭冷了啊。”
  竹听眠就塞了自己几勺饭,含着不嚼。
  “嚼啊。”李长青又说。
  竹听眠的腮帮子动了动,细嚼慢咽,突然转过来问:“竹辞忧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听到要去躲起来。”
  “没躲,”李长青去茶水机给她接了杯温水,放桌上推去她面前,“不是忙着回家给你雕花么?”
  “他说什么了?”竹听眠很坚持。
  李长青发现她的态度有些不对,不是好奇,也绝非逗乐,而是一种鲜见的认真。眼里也不带着笑,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连嘴角都微微往下压着。
  更像是……紧张?
  “说了点。”李长青承认。
  于是竹听眠的表情就变得更加明显,甚至搁下了手里的碗,“说什么了?”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带着些李长青不明白的沮丧。
  为什么要这么失落呢?
  李长青本来已经松快和充满勇气的心因为她这个表情而迅速瘪了下来。
  他不清楚其中是否有什么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但如果真是这样重要,为什么竹听眠没有直接去问竹辞忧,而是来向自己确认呢?
  李长青不晓得,他感到不解而沉默的这几秒,落在竹听眠眼中同样煎熬。
  竹听眠不清楚李长青得知那段历史之后会怎么想,这样一个正直明朗的人,如果知道她曾经想要把亲生母亲送去病院又因此间接逼死了母亲。
  他会怎么想呢?
  她和他都被人叫过杀人犯。
  区别在于李长青是替父受过,而且至今真相不明,仍然有一半的概率是清白而且无罪。
  但竹听眠不一样,她的确那样做了,事情也的确就那么发生了。她连收拾后事都没有出面,却总是回忆收到消息的那个下午。
  在那个颓败的日子里,她刚刚被宣告右手的损伤程度已经无法支撑接下来的演奏生涯,又有一个陌生人来电告知她的亲生母亲离世,生前酣畅地说明过有多么恨自己的女儿。
  你凭什么恨我呢?我才是恨透了你。
  起初,竹听眠是这样认为的。
  理智告诉她,她已经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确定母亲的确有心理疾病,继续就医。
  可在道德层面,她已经听清法官落锤定音,判她终身受罚。
  她开始想象任何一种可能的替代结局,又因无法扭转现实而半夜惊醒,每每涕泪满面。
  所有的叙事角度里,她都是造成悲剧的那一个人,对象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竹听眠知道李长青善良,也知道他有极大的可能会站在自己这边,说出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