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李长青早知道这个人不喜欢吃酸。
  “这是准备补救童年吗?”竹听眠看着李长青放到购物车里的玩具问。
  “给陈小胖的,他就喜欢这个。”李长青说。
  “哦。”竹听眠淡声应了一下,没再说话。
  接下来就瞧着李长青拿下一样东西,讲这个刚好给孙叔干嘛干嘛,拐个弯,又取下一样,讲这个特别适合冯姨干嘛干嘛,全程嘀嘀咕咕的。
  总之统统放进推车,车已半满,滚轮被小青年的心意压得发出咯吱声。
  “你呢?”竹听眠试探着问他。
  李长青正在整理推车中的商品,闻言动作一顿,随即说:“我哪有什么缺的。”
  他把洗衣粉按到推车边缘靠好,声音和人都显得比较倔。
  超市的灯光太亮,亮得竹听眠能够清晰地看见李长青肩膀处那个小洞。
  “要照顾自己啊。”她盯着那个小洞轻声说。
  超市里放着音乐,有些吵,李长青转身探过来问她:“我没听清,你要什么吗?”
  他眼带笑意,真切关心,由于习惯性照顾人的这个习惯,再自然不过地问出这句话。
  竹听眠和他对视两秒,然后说:“李长青,去看看衣服吧?”
  李长青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不要,用不着。
  他察觉到竹听眠有多么坚持,又原地劝了几句,倒显得像他才是那个非要别人干些什么的人。
  李长青干脆用手盖住那个洞。
  “我真的不用。”他说。
  竹听眠抬臂,二话不说探出手,眼瞧着两只手马上就要碰到,李长青只好先移开自己的手,就这么被钻了空子,物理意义上的空子。
  直到清晰地感受到指尖穿透衣物直达皮肤,李长青才反应过来不如用手挡住呢。
  这下真的变得为难,扯开她的手也不是,继续让她碰着也不是。
  李长青后退,竹听眠的指头就追过去,而且勾住那个洞。
  她把那块布往外扯,带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揩油啊?”李长青笑着问她,又点评,“你真的很爱动手动脚。”
  “也没对别人这样吧?”竹听眠反问。
  还不如不说话。
  超市的冷气多半出了问题,李长青断定。
  他隔空在那只作案的手上面挥了挥,示意她放开。
  好像只能做到这步,好像他真的会因为一根指头,就被体型小了好几圈的人拴住。
  衣料被她扯得变薄变韧,所有习惯性的拒绝和倔强都随之变得越来越紧,直到把心脏勒得有些不太舒服,李长青才吭声。
  “别扯啦。”
  他试图商量。
  竹听眠越发用力,“快点说好的。”
  李长青转头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还是落回她脸上,他有些不明白竹听眠为什么总是这样特殊对待他。
  “为什么啊?”
  他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在作怪,缝隙显露出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不安。
  害怕这是误会,又害怕这不是误会。
  李长青觉得自己已经站在某个难以明说的边缘,竹听眠接下来的回答无疑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因为我想。”她说。
  李长青深深呼吸两下,半带警告地说:“你这样会让我多想。”
  “你居然只是多想。”竹听眠有效还击。
  像是被这句话抽到心脏,李长青呼吸都停了,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自己正在经历开幕仪式,灯光已经暗下,观众马上就能看清舞台,表演即将开场。
  就听竹听眠忽然开口:“你还得谢主隆恩然后高呼万岁。”
  李长青:“……”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引发海啸,关注点居然还停留在道谢方式的层面上,甚至没发现差点开唱的独角戏。
  真是异想天开自作多情。
  李长青感到莫名的失落,以至于神志不清地开始口不择言。
  “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这个社会没有奴才了陛下,”他利落地上手拉开那只持续犯罪的手。
  赌气就算了。
  堕落了,李长青自我批判之后,干脆自暴自弃到底,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厚脸皮。
  总之他说:“我反正没钱给自己买衣服的。”
  第19章 微芒
  出了超市。
  “我们吃饭吧。”竹听眠指着超市门口的炒饭店, 她说是饿了,但也没吃正儿八经的午饭,要了一碗醪糟小汤圆。
  李长青已经换上新衣服, 可依然觉得心情奇怪, 并着胃里也很空。
  所以他要了两份盖浇饭。
  竹听眠佩服地问:“吃得完吗?”
  李长青摸摸肚子, 很老实地说:“突然觉得很饿。”
  竹听眠就羡慕且佩服地安静下来。
  等餐间隙李长青接了个电话。
  确定来电人之后他迅速皱眉, 甚至抬脸看向坐在对面的竹听眠时, 已经同步出现了想要起身离开的动作。
  也不晓得他经历了什么样的内心斗争, 反正是坐在原位把电话接了起来。
  对方嗓门很大,言语间隙漏出好几次“齐老板”。
  李长青说:“那我晚一些再过去吧, 看见了没话讲。”
  “人家就是为了见你在这等着的!”
  李长青坚持说:“我晚一些去。”
  关于李长青为何不情愿接这个电话, 最终又选择当面接起的原因,竹听眠略有了解。
  来时路上并非一程愉悦,中途还是出现了低气压, 起因也是一通电话。
  李长青的手机几次响起,或许是身为驾驶者需要提供安全感, 又或者是觉得通话内容没有避嫌的必要, 总之他开了免提。
  听声音, 对方是个年长的男性,与李长青介绍中保持合作多年的经销商对得上号, 就是那个陆哥。
  陆哥先问多久到城里,又确认是否带上了木雕,忽而话头一转,讲齐老板希望能够见李长青一面, 浑然是说媒拉纤的态度,再三告知齐老板真的很中意李长青。
  末了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李长青好好考虑,用很为人着想的语气说齐老板真的很喜欢他, 跟了人家,李长青的日子也可以不那么苦。
  李长青回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僵硬,到最后都是嗯嗯啊啊敷衍了事。
  挂掉这个电话,他对竹听眠说:“没想到他会说那么多。”
  竹听眠说:“没事儿。”
  车子开出好几公里,竹听眠始终都安静地看着窗外,没有任何开口询问的表现。
  李长青先忍不住了,说:“陆哥,就是一直帮我往城里卖家具的那个。”
  竹听眠平静地看他,心里头估算着这个人为什么突然讲这个。
  “其实叫哥都不太合适,但是因为要做生意,喊叔喊婶也不好。”李长青进行说明,身侧,平淡如一的天被车窗切割成片,幻灯片般匆匆路过。
  小青年的侧脸随之而明灭不定,总体并不明亮,同回忆一样黯淡。
  陆哥是李长青父亲的好友,在李长青决定扎根小镇开始木作生涯之后,主动上门来表示可以为他往城里引导销售,介绍说最近手工打造物件的价值随着文旅发展水涨船高。反正,仅凭闷头做活还要照顾九个家庭的李长青,绝对难以找到比这更好的门路。
  陆哥打开市场,也不要提成,他比较看重李长青的手艺,偶尔要一两件作品。
  也不知陆哥究竟是摆着瞧还是拿去买,但只消他开口,李长青就给做,他并非不知道可以卖钱,可是恩情难以用金钱衡量t。他的确通过陆哥挣过钱,也把钱用在了需要的地方。
  也是最近,责任和赎罪来到了一个全新的节点,李长青开始抽离过去,也开始重新定义他和陆哥的关系。
  说到这里,李长青皱起眉,脑袋微微上仰,最后讲:“我可能就是,不想再靠依赖和感恩活下去。”
  “你是对的。”竹听眠拥有丰富的,同心理治疗师王老师沟通的经验,熟悉这种场合之下该使用哪用语调,鼓励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能收获奇效。
  李长青快速对她偏头笑了笑,开心道:“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
  已经听故事到了这个地步,作为电话里的另一个重点目标,要是不问起,反而显得不够重视了。
  “齐老板又是怎么回事?”竹听眠问。
  “她……”李长青把故事掐头去尾地说,“去年定了个大尺寸雕塑,需要拆开来装,我送货上门,遇见她哮喘发作,扶着她帮助她吸喷雾,又送她去医院。”
  “就是这样,”他说,“只是这样。”
  其实竹听眠听这段故事没有任何的玩笑心态,光是他重复两遍着重说明已经概括了太多太多。
  竹听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矿难,李长青每天睁眼就两件事,挣钱以及赔钱,那样的情况里,命运把人压得难以喘气,与人为善也好出手相助也罢,不过是他的习惯性善良,别人不好说,但李长青善于负责,所以绝对不会在那段历史里生出想要恋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