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叶落尘见状,大步流星赶到他身侧,刻意清了清嗓子:“苏兄,有件要事须与你知会。”
  他睨了一眼好友神色,强敛住眼底跃动的笑意,佯装无奈地压低嗓音:“顾大人有意将庶女许配与你做妾,听闻那女子生得倾国倾城,在京中艳名远播。”
  苏玄染瞥见对方即便极力克制,仍难掩眼底的戏谑,眸中闪过无奈,唇角浮现清浅弧度:“叶兄有意,大可亲自求娶,何苦拿我消遣?”
  叶落尘闻言,再也绷不住笑意,桃花眼轻抬,语气半真半假调侃:“京中谁人不知我叶落尘放浪形骸,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哪家闺秀愿屈身于我这浪子做妾?”
  他忽然收住笑,上下打量苏玄染,眸光流转间透着促狭:“再瞧瞧,苏兄你这般天人之姿,偏又对尊夫人情比金坚。也难怪满朝公卿挤破头,都想把女儿往你府上塞。”
  说罢,他轻轻摇头,发出一声带着调侃的轻笑:“啧啧,这般风华绝代的郎君,可不就成了贵人们眼里的香饽饽?”
  苏玄染侧睨了他一眼,神色未动,只从齿间吐出“不必”二字,话音未落便要转身离去。
  叶落尘快步上前半步,抬手虚虚一拦,语气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笑意:“且留步。”
  见苏玄染脚步微滞,当即轻笑调侃:“此般之事,已不知是第几回了。”
  说罢,轻轻摇头,长睫低垂掩住眼底笑意,语气似叹非叹:“苏兄啊,做你好友,着实艰难。你这性子,为何就不能稍作委婉拒之呢?每次我都要想法子替你圆场……哎……”
  话还未说完,苏玄染便已抬步径直离去。
  叶落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眸轻轻一弯,笑意再度浮上脸庞。他脚下生风,三两步并作一步,与苏玄染并肩行至马车旁。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过一载有余,苏玄染凭借自身才学与过人谋略,从翰林院一众才子中脱颖而出。
  如今,已是圣上身边备受倚重的新锐能臣,得以参与诸多机要事务的谋划与决断。
  叶落尘也凭借其斐然文采与独到见解,早早踏入翰林院,在这藏龙卧虎之地崭露头角,逐步积累着自己的声望与功绩,为仕途铺就青云之路。
  正当苏玄染准备登上马车时,叶落尘跨步上前,掌心微抬作虚拦状:“苏兄,且等等。”
  言罢,他转身迈向自己的马车,身形矫健钻入车厢,须臾间又旋身而出,手中紧握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利落登上苏玄染的马车。
  落座后,他将锦盒在苏玄染面前轻轻晃动,眼尾上挑:“瞧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得的稀罕物。”
  苏玄染目光淡淡,轻轻扫了一眼,未发一言。
  见好友不为所动,叶落尘挑眉凑近,故意压低嗓音:“我那红颜知己,对这物件心心念念许久,特意请能工巧匠照着原物重新打造,其间颇费一番心思,苏兄当真不动心?”
  苏玄染眼眸再次掠过那锦盒,目光清冷而幽邃。
  叶落尘捕捉到他细微的目光停留,眼中闪过得逞的狡黠,正要继续游说。
  却见苏玄染已伸手接过锦盒,动作行云流水,神色从容自若,不着痕迹纳入袖中。
  叶落尘轻笑出声:“好个清心寡欲的苏大人!”
  眼眸陡然上挑,透出几分坏笑,压低嗓音调侃:“偏生每每寻来那‘闺中雅物’,却屡屡收下。”
  苏玄染垂眸望向他,眼底泛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怜悯。
  叶探花郎,本不应这般风流不羁、多情妄为。
  叶落尘瞧见好友这饱含同情的目光,脸上的调笑瞬间凝固,他心中陡然涌起一抹难言的苦涩。
  旋即,他猛地一甩衣袖,迅速走下马车。
  苏玄染看着他离去,唇边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视线仍落在微晃动的车帘上,似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过须臾,车帘被修长手指轻轻挑起开。
  叶落尘斜倚车辕而立,恢复了惯有的疏朗风姿,唇角噙着不羁的笑意,声如碎玉清朗:“苏兄,春宵苦短,韶华易逝,我这便去赴红袖之约了。”
  他刻意拉长尾音,眼波流转间又添三分调侃:“莫要担忧,美酒虽好,在下定当恪守君子之约!”
  苏玄染静静瞧着好友疏狂的模样,眉眼间添上暖意,忽而轻笑出声:“叶兄,尽兴便是。”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天际,载着苏玄染的马车,在状元府朱红门前缓缓停驻。
  他拂开垂落的车帘,踏落脚凳,步履沉稳却难掩归家心切。
  信步踏入,往日暮色里总飘着欢声笑语的回廊,此刻竟一片寂然。
  苏玄染穿过垂花门,忽地止步,目光掠过空荡的别院,两间屋子漆黑一片,那抹熟悉的藕荷色裙裾毫无踪影。
  他不自觉地心头一沉,旋即又宽慰自己,温曲儿或许同往常一般,正在乳娘处逗弄襁褓中的幼子。
  他缓步行至寝房,褪下庄重的朝服,动作看似从容如常,解玉带时却不自觉加快几分。
  步入浴房,温热的水流抚过肌理,白日里积压的疲惫也随之渐渐消融。
  他动作利落,不多时便已沐浴完毕,素白中衣随意披在肩头,发梢还坠着几滴水珠。
  换上素雅常服,腰间仅系一条简约青绦,往日规整高束起的长发,随意用玉簪松绾,更添几分清雅俊逸。
  沐浴罢,两处院落依旧静谧无声,他再次迈出垂花门寻觅温曲儿,可四下探寻,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无端泛起一丝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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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竹见主子这般心急的模样,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前去询问府中众人。
  不多时,墨竹便脚步匆匆赶了回来,恭敬回禀道:“爷,夫人申时便乘马车出门,说是前往糕点铺,仅带了贴身丫鬟随行。”
  苏玄染听闻此言,眉峰骤然深锁,清冽眼眸中掠过一丝隐忧。
  温曲儿向来得时精准,每次出门必在黄昏暮色中归来,可今日迟迟不见踪影,着实反常。
  此时夜幕低垂,沉沉暮色笼罩着苏玄染的心,一股不安的情绪陡然涌上心头
  他疾步登上马车,墨竹见状,亦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马车如离弦之箭,朝着糕点铺方向飞驰而去。
  马蹄声急促而响亮,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弥漫,打破了街道的寂静。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一家糕点铺前,墨竹一个箭步跳下马车,向店内之人询问情况。
  只是,一家又一家的糕点铺寻过去,每一次得到的回应皆是夫人来过,却又早已离开了。
  苏玄染倚在马车软垫上,阖目假寐,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膝头。
  掌心沁出微微薄汗,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笼里藏了藏。
  暮色渐沉,马车在状元府石阶前缓缓停下。
  墨竹利落下了车,沉声问门房:“夫人可归?”
  马车再度启程,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每一下震动都敲在苏玄染绷紧的神经上。
  车窗外夜幕如墨,将整座城池严严实实裹住,可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一盏盏明灯璀璨摇曳,洒落点点光晕。
  马车在夜市入口骤然停驻,苏玄染屈指轻叩车壁,不待墨竹完全掀开帘子,他已身姿矫健地跨下马车。
  扑面而来的喧闹声汹涌,苏玄染步伐沉稳,却难掩急切地穿行其中,目光一一掠过熟悉的摊位。
  画糖人的铜锅冒着热
  气,他视线落在着竹板上半干的糖画,那蜿蜒的线条勾勒出的,正是温曲儿最爱的图案。
  往昔画面与眼前凝固的糖丝渐渐重叠,他飞快垂下眼睑,掩去眼底转瞬即逝的怔忪。
  在香料铺前,他停下脚步,凝视着架上宝蓝色的香包。
  老板娘笑容满面地递来新绣的香囊:“公子瞧瞧,这回的针脚可比上次更精细……”
  话音未落,苏玄染的身影已融入熙攘的人群。
  冰糖葫芦摊位前,裹着糖衣的山楂在灯笼下泛着红玛瑙般的光泽。
  苏玄染的目光,紧锁在竹棍顶端那串最大的冰糖葫芦上,裹着糖壳的山楂透亮诱人,正是温曲儿最中意的模样。
  摊主刚要开口热情招揽,却见这位华贵的公子忽然抬手,手指悬在半空,又在触及糖衣前缓缓收回。
  犹记得上次逛夜市,温曲儿踮着脚尖,指着竹棍最高处的冰糖葫芦,娇嗔撒娇,非要买下那串最大的。
  他当时笑着取下递到她手中,看着她咬下第一口时,糖壳清脆的碎裂声,混合着酸甜的果香,还有她眉眼间藏不住的雀跃欣喜。
  此刻,摊位前听不到那熟悉的娇俏声音,寒风卷起零星的糖渣,簌簌坠落在空荡的地面。
  转过街角,苏玄染脚步微滞,修竹般的身影笔直地钉在蜜饯摊前。
  竹匾里,琥珀色的果脯蒙着层冷光,裹糖的青梅泛着幽微光泽,在他眼底碎成温曲儿,倚着他讨要蜜饯时的,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