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中间匆匆用了晚膳,继续干活。
  “粉末沾不得露水,需每日暴晒。太阳一有落山的苗头便端进耳房。”虞兰芝叮嘱春樱。
  春樱点着脑袋道:“请少夫人放心,奴婢全记下了。”
  沈府离仁安坊不远,一炷香左右的距离。虞兰芝就此算一算,明儿不用起身太早。距离近加诸她是客人,客人没有提前到主家的道理,所以她可以晚点儿睡。
  洗漱后,虞兰芝散着一头青丝坐在熏炉旁,取蜂蜜以太禧白炼化,放凉慢慢加入秘密调制的粉末,揉面儿似的徐徐和开,揉到表面光滑有弹性,再揪一块搓圆。
  那圆圆的东西便是成品澡豆,只待被阳光晒透再盛放于檀木匣中,可以用很久很久。
  用后肌肤细腻不油,白皙光滑。
  她做得极其认真,“面团”发出阵阵沉香味道。
  “轻荷说婆母有入睡困难的老毛病。沉香安神,我给她多做些,又好用又能调养身子。”她头也不抬对走进来的陆宜洲道。
  陆宜洲:“我帮你。”
  芝娘真好,芝娘不仅对他好也对他的家人好。
  两人的手一大一小揪着“面团”,不一会就把今天的分量圆满完成。
  男人就像孩童,当他做了好事就得实时奖励。所以虞兰芝吩咐婢女端来铜盆,奖励殷勤的陆宜洲第一个试用。
  “你可莫要看它丑丑的,其实顶顶好用。”虞兰芝抄起清水打湿陆宜洲手掌,“放松。”
  她捏碎澡
  豆均匀涂抹他手背,细腻的指腹在他指间游弋,两只小手捧着他右手,一点一点按摩着他的手指,目光虔诚而认真,宛如匠人在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
  只有他自己满脑子乱糟糟。
  神魂飘荡。
  好烫……也好痒……
  结束半晌陆宜洲还在发呆,呆呆望着自己的右手。
  虞兰芝:“感受如何?”
  他眨眨眼,哑着嗓音回:“好。确实光滑不紧绷,我母亲肯定喜欢。”
  虞兰芝锤锤发酸的肩膀,朝他伸出两只手,“抱我。”
  “嗯。”
  陆宜洲挪过来单手将她抱起。
  好奇怪的姿势……
  虞兰芝晃着双足不乐意,“我要横着抱的,不要竖着。”
  陆宜洲满足她,她才嫣然一笑。
  两人进了纱帐,隐约飘来虞兰芝的嘟囔:“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早膳时的约定?”
  “什么约定?”
  “一起养生调理,戒欲两晚。”
  陆宜洲哑着嗓音道:“嗯。”
  “夫君辛苦了。”
  这一声甜甜的“夫君”莫说要他戒欲,便是要他的命都成。
  陆宜洲抱着她亲,双手规规矩矩的。
  这一晚她抱着他打滚,美美睡个好觉。
  宏景二年,耳聪目明的沈老太君又迎来自己的寿辰。
  据闻有客不远千里进京拜贺,只为讨教长寿秘诀。
  不得不说九十一岁在大瑭相当于高寿顶层,九十一岁还耳聪目明能吃能喝就更不得了!
  虞兰芝常常以外曾祖母为傲,她骨子里也留着一丝外曾祖母的血,只要她注重养生,将来也能变成远近闻名的小寿星。
  ……
  正月二十,巳初,沈府门前如常,门内好不热闹,戏班子已经唱了半个时辰。
  陆府的车辆一停,立刻有两名眉清目秀的门子迎上递条凳,作揖道吉祥。
  一名年轻妇人很快也迎了出来,拉着虞兰芝的手十分亲热。
  她是四舅母的长媳方氏。
  年轻妇人声音爽朗:“芝娘,七郎。”
  陆宜洲和虞兰芝回礼:“大嫂嫂。”
  虞兰芝:“骁哥儿呢?”
  方氏:“我不让他出来,省得添乱。”
  表姑嫂俩倒也有些感情,热络聊着。
  待礼帖登记完,虞兰芝就要与陆宜洲分开,毕竟是外祖家,有不少还未出阁的表姐姐表妹妹,若不分开宴席,十分不便。
  陆宜洲对她弯了弯唇,在沈府大管家的热情招待下先她一步离开。她则随大嫂嫂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陆府的礼单里有一盆天然的红珊瑚,形似“寿”字,实属罕见。
  方氏在心里想:不怪四弟弟争不过,那陆家七郎何等才貌还有财,虽说唇红齿白的却一点儿也不女气,家世就更不用说。嗐,都是命。
  这厢姑嫂俩来到了女客所在的花厅。
  这一趟宴席不仅能亲近外曾祖母还见到了阿娘,虞兰芝的心里洒满初春的阳光。
  可惜不能再像从前阿娘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了。
  她得代表陆家独当一面。
  表姐妹挨着她坐,她挨着嫂嫂们坐下。
  席间有道陌生的目光若有似无在虞兰芝身上扫,待她要仔细查看,那目光又飞快瞥开,神情如常。
  虞兰芝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大美人。
  表姐姐笑道:“这是姑父的外甥女谢兰稚,大家都唤她稚娘。”
  原来是沈府的表小姐。
  没有血缘的。
  虞兰芝拧眉深思了下,大概猜出七八分,不过那不关她的事。
  谢兰稚忍不住又看向虞兰芝,这回被抓个正着,万没想到虞兰芝忽然抬眼,与她的目光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块。
  她一惊,慌出一头汗,虞兰芝却对她弯唇一笑,继而转眸看向说话的方氏。
  方氏的注意力显然都在虞兰芝身上。
  四房一家子都把自己拴在永兴坊虞府旗下,如今又有机会接触仁安坊的陆府,不定要如何讨好呢。
  谢兰稚在心里不屑。
  她一向瞧不上商户起家的沈府,商人重利轻别离,再往前推两百年,都是最下层的人。
  也就摊上好朝代才翻了身。
  可架不住谢家缺钱,谢氏门第不低却苦于子嗣不善经营,再不放低身价找个有钱的联姻,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长辈们选中族里最美貌的小娘子谢兰稚,容不得她置喙,她只能硬着头皮时不时出入沈府,长辈的意思是她有挑选的自由,从五个适龄的郎君里挑一个可心的。
  想到这里,谢兰稚的神情逐渐恍惚。
  在那个有着淡淡雾气和白霜的早晨,郁郁寡欢的她遇到了那个人。他是沈府的郎君,却眉目如六月的翠竹,有点忧郁有点低沉又有点锋利,看起来很不好靠近……可他长得那么好看。
  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郎君。
  低贱的商户之家怎会有这样的郎君?
  郎君行色匆匆,目光一刻也未在她身上停留。
  谢兰稚病了,足足病了一个月,病好后红着脸答应联姻之事,前提是那人必须是沈舟辞。
  这桩亲事只要她应了不就是你情我愿的天定姻缘了吗?
  却做梦也没想到低贱的商户之子沈舟辞婉拒了。
  他婉拒谢氏贵女?
  从来只有她不要别人,怎能有人不要她?
  被低贱之人拒绝的滋味真难受啊。
  谢兰稚冷笑一声,不再看虞兰芝。
  第64章 第64章殊不知无意识的邀请最致……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时辰,女客这边厢早已宴毕。
  方氏携着虞兰芝的手前去梳洗更衣。
  收拾妥当立即往吉寿苑那边而去,不料还未走出内院的花园就听得骁哥儿的哭声,那哭声似是得到过安抚,此刻更多是抽噎,声气儿愈来愈小,忽然还咯咯笑了一声。
  方氏连忙紧走一步,隔着一丛瑞香望见乳母和婢女一左一右伴着,皆笑吟吟的,骁哥儿正站在四弟的膝上踩来踩去,好不开心,还能随着四弟提起他的力道双脚腾空蹦起。
  除了先前因哭泣造成的红眼眶红鼻头,再也找不到不开心的蛛丝马迹。
  “四弟。”方氏走过去。
  乳母忙将骁哥儿抱起再递给方氏。
  “嫂嫂。”沈舟辞起身,“我听骁哥儿哭闹得厉害便过来瞅瞅怎么回事,他应是想你了。”
  “这冤家看见元郎和你才能收敛几分心性。”方氏拍着骁哥儿小小的后背,“多亏了你,否则不定要如何哭闹。”
  殊不知孩子见了娘有事无事哭三场,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小脸霎时又阴了。
  骁哥儿张着嘴抱着娘亲的脖子干嚎两声,忽然瞥见虞兰芝,声音蓦地停滞,不知是怕生还是怕羞,只扁着小嘴不敢出声,把脸埋进阿娘的怀里。
  虞兰芝觉得有趣,便逗了逗他,“骁哥儿如今不认得我了么?”
  骁哥儿才三岁,对虞兰芝倒也有几分眼熟,可他本就怕生又不太会表达,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轻轻眨动着。
  “没想到还是个要脸面的,知道不能在表姑母跟前显眼。”方氏笑道。
  仆婢也不禁跟着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诉说起前因后果。
  虞兰芝也跟着笑。
  然而沈舟辞那么大一个活人就杵在她对面,想不注意都难。
  更何况人对“敌意”的感知本就有无法解释的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