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说,你能不能歪下头,对,像这样,歪着头调整角度。”
  “我本来就是准备歪头。”
  陆宜洲哼笑一声,下一瞬,比她柔软的唇更先贴过来的是女儿家的香气。
  她真的好香。
  似世上最歹毒的催生情愫之药,将他围困,踩在脚下折磨,年轻的他,常常一靠近,一嗅到就立即觉醒。
  他在她这里,从来都是狼狈的,可怜又可笑,急色又卑鄙。
  陆宜洲微微垂下眼帘,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吓到她。
  承受着甜蜜的折磨。
  她只会蹭来蹭去,浅浅尝一下他下嘴唇,又尝尝上嘴唇,煎熬着,一点一点摧残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力。
  陆宜洲扭过头,急促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
  虞兰芝擦擦嘴,“好了,我亲完了。”
  实则有了更感兴趣的。
  “你真快。”陆宜洲双目微朦,含着一抹水光,有点呆。
  虞兰芝眼神直勾勾的。
  陆宜洲顺着她发直的视线看去……脑中咻——炸开了。
  “你最好别?”他微微眯起眼。
  虞兰芝面似火烧,“谁稀罕。”
  陆宜洲:“……”
  “你把我什么都看过,凭何我就不能!”她不服。
  “那也不行。”陆宜洲坚定拒绝,“除非去画舫,在那边,随便看。”
  去了画舫会有什么结果,不言而喻。
  无数不堪入目的画面闪入脑海。
  虞兰芝汗如雨下,瞬间拉开与他的距离,“你做梦。”
  陆宜洲的呼吸渐渐平稳,扫了扫衣袖,笑道:“你又不是真心想与它玩,何必招惹它呢。”
  “无耻。”
  虞兰芝手忙脚乱站起身,在陆宜洲嘲笑的目光下逃之夭夭。
  “芝娘。”
  她充耳不闻,步伐轻盈,逃跑时的裙裾像一朵盛开的芙蓉。
  陆宜洲轻抚嘴唇,满目温柔。
  那日,陆宜洲面不改色辞别岳父,返回大理寺。
  虞侍郎又见了沈舟辞,这孩子越发出息,在濛洲入股的几条海船大赚数十倍,脑袋瓜非常灵。
  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闪过要是有三个女儿就好了。
  三个年轻人,他都中意。
  且说那厢陆宜洲,踱步在浓荫匝地的公署后院,秀眉微蹙,不苟言笑,少有的凝重。
  随从以为他在琢磨公务,便默不作声,避免干扰公子的思绪。
  自从定了亲,公子肉眼可见的稳重。从前他心里装着事,还能从表情泄露一二,随从跟得久自然也能摸清一二,如今就难了,很多时候完全猜不透七公子的想法。
  去见未婚妻之前七公子面庞亮亮的,返回的路上,面颊还残余着未褪尽的血气,面庞依旧亮亮的,直到踏进公署,渐渐凝重。
  主仆二人沿着香樟树,渐行渐深,不知不觉靠近了敏王的住处。
  陆宜洲没再继续往前,负手停在原地,伫立许久。
  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成功是必然,失败才是偶然,被崇拜被仰慕被各种善意相待,他什么都不缺,他对权力看得极淡,他本身就拥有无数特权,想不通还需要什么权。
  直到一个落魄卑贱的东西,轻而易举把手伸向他的女人。
  青天白日,为所欲为。
  芝娘能活着全靠自己,是实力也是运气。
  但运气这东西不是时时都会有的。
  陆宜洲微微歪着头,凝眸打量敏王的庭院,门前两株木樨花。
  ……
  这一年中秋,虞府一大家子围坐,分了男女两大桌,中间仅相隔一道曲屏,热热闹闹。
  节后暂且不能上衙,虞兰芝沉下心研读《户婚律》。
  虞侍郎见了,得空就会指点一二。
  全然不觉得好人家的小娘子读《户婚律》等同不安于室。
  他对虞兰芝的养育多数时候类似“放养”,任她自由生长,念书这块从不强求她必须读什么。
  只说过不许读什么,非常严厉,坚决,不容商量。
  那就是穷书生写的话本子。
  那年虞兰芝情窦初开,为弥补情感方面的不足,从堂兄那儿“借”了红极一时的话本子,据说书中的爱情缠绵悱恻,令无数郎君潸然泪下。
  就冲能让郎君泪下这句话,她誓要读完,不仅读还得背,将来好说给梁元序听。
  光是想一想序哥哥哭的样子她就激动。
  话本内容如下:穷书生靠一颗真心哄得国公府、侯府、伯府的千金卷款与其私奔,靠着千金的银子考中状元,获得公主青睐,从此公主为妻千金为妾,三个人过上了和和美美的生活。
  不对劲,完全感受不到缠绵悱恻,只有拳头梆硬。
  金枝玉叶怎可能瞧得上穷书生,怎可能私奔,事实上穷书生连接触千金的机会都无,哪来的机会传情!还三个人和和美美?她只想把书生的脑袋踢掉。
  百思不得其解,她拿去请教阿爹。
  虞侍郎读完久久不能言语,仿佛吃了不能下咽之物。
  他是郎君,但完全无法共情穷书生。
  因为他有闺女,且不穷。
  此书有毒,他决不允许自己闺女沾边。
  唯恐她被洗脑,接受妻妾那一套。
  一个正常士大夫,可能礼贤下士,可能爱民如子,但你要说哪个穷鬼接近他闺女,他第一个跳起来。
  光是想一想都得发疯。
  言归正传,虞兰芝得到阿爹的指点,轻松不少,目下只缺一个教拳脚的女师父。
  前头那位有喜,回家待产,归期遥遥无期。
  经狗皇帝一遭,虞兰芝很难再把拳脚当兴趣,想起来练练,想不起就打八段锦。
  打败狗皇帝并不能使她有成就感。
  但凡换个正常男子,手脚稍微灵巧的,基本没有胜算。
  她想认真学点东西,至少在面对一名成年且魁梧的男子时,有自保能力。
  这日虞侍郎下衙,才迈进垂花门的游廊,就见闺女热情洋溢,迎面扑过来,轻挽他手臂。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听到一声甜甜的“阿爹”。
  虞兰芝撒着娇喊了声“阿爹”。
  虞侍郎:“何事?”
  嗐,心里美。
  虞兰芝坦言自己想要一个更有本领的女师父,“最好比鲁氏更厉害,没有也行。”
  时下会拳脚的男子不难找。
  会拳脚且身世清白的女子找起来可就难如登天,没个门路,便是找到也不敢用。
  小娘子身子金贵,容不得闪失。
  虞兰芝能力有限,自知办不到,唯有请阿爹想想法子。
  用脚丫想也知这样的女师父有多贵,钱财方面那就求阿娘了。
  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这事虞兰芝还真问对人,虞侍郎稍微思索就想到了可靠的人,这个可靠的人一定有芝娘需要的资源。
  “谁啊?”
  虞兰芝在心里想莫不是陆宜洲。陆宜洲已经承诺送她女护卫,也就是他的婢女丹蕊,成亲后直接留下伺候她,可那是成亲后的事。
  再一个,让女护卫级别的教她打拳,多少有点大材小用。
  她想要个亲民的。
  “四郎。”虞侍郎说,“我交代一声,他定能为你办妥。”
  那还不如陆宜洲呢。
  她宁愿跟陆宜洲学打拳都不想要沈舟辞找的人。
  不意两天后,八月十八,虞兰芝就在心里悄然收回放下的狠话。
  沈舟辞找的人完全挠中了她的痒痒。
  一名西厥小娘子,名唤雅伦,浓眉大眼高鼻梁,三代从事驯兽师,拥有合法的大瑭册籍,官话说得比西厥语还顺溜,因父母早逝,为求庇护甘愿签下死契,附带一个情有可原的条件:只跟女主人。
  虞兰芝这样的女主人,已是雅伦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立刻拿出看家本领取悦她。
  把个虞兰芝唬得一愣一愣的。
  驯兽师当然不只是会驯兽,首先得有矫健灵活的身手,追随主人,指挥猎犬、鹰隼,辅助主人狩猎。
  兼具守护和陪玩的特点,拳脚方面自然不弱。
  有了雅伦,虞兰芝不仅可以学拳脚,还能像宋家的表妹蓁娘那样狩猎,光想想都要蹦起来。
  骑着卑然马狩猎、打马球,她就是洛京最英姿飒爽的小娘子。
  万没想到沈舟辞办事还挺靠谱,又想到那是阿爹让他办的,他也不敢马虎,虞兰芝便释然了。
  长辈吩咐小辈办事自没有占便宜的说法,银钱方面,虞二夫人十分大方。
  沈舟辞纠结一瞬,双手接过,谢姑母赏。
  姑母一家断不会允许他在芝娘身上花钱。
  芝娘也绝不会平白要他的好处。
  若不收,芝娘定会把人退回他。
  虞兰芝吩咐春樱安排雅伦的衣食住宿和月钱,春樱领命。
  二房的园子有一架秋千,虞侍郎为妻女所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