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正要开口让服务员把酒撤了,换成别的,陆承光却已经伸手,兴致勃勃地把做成小丑造型的开瓶器拿了过来,摆弄了一会儿,顺便把木塞也起了。
  杜从容:“……”
  现在这酒是不得不买了。
  账单她刚看过,一瓶酒两万多,钱,她倒无所谓,主要是——
  扶着瓶口倾倒出来的深红色液体,很快将酒杯装得半满,杜从容看着,忍不住拦了一下,说:“够了,少倒点。”
  被阻拦,陆承光挑了下眉,虽然他没打算多喝,但杜从容这么说,他就想和她唱反调:“是我喝,又不是你喝。”
  “万一你醉倒在这,我可不负责把你抬回去。”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陆承光眯起了眼睛。
  “……”杜从容无语,“行行行,你喝吧,爱喝多少喝多少。”
  陆承光“哼”了一声,端起酒杯,负气般的喝了一大口。
  杜从容看着他喝,她本来注意力都在酒杯上,但她的眼睛忽然被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经由酒杯透明的杯壁折射。
  她的目光在附近搜寻了一会儿,最终落在陆承光左耳的耳饰上。
  双c交叉的形状,下面是一朵镶钻的山茶花,再明显不过的女款设计,但奇怪的是,戴在陆承光耳朵上,却不显得突兀。
  这也赖于他的长相,锋锐的眉眼,浮夸的红发,配上今天高街风的穿搭,一股子年轻张扬的无法的劲儿,跟女气一点都挨不上边,让旁人看他的第一眼,甚至不会注意到他戴的是女款耳饰这样的细节。
  杜从容真被小小惊艳了一下,她没想到陆承光在打扮上还会有这种巧思。也许是她盯的时间太久了,陆承光抬起眼,跟她对视上了。
  杜从容不躲不避,敲了下桌面,笑眯眯地说:“还是头一次看到你戴这种款式的耳钉,很适合你。”
  “……”突然被夸的陆承光僵住了。
  听到这句话的尹知希,看着面前卖相不错的菜,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了胃口。
  几秒后,陆承光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险些把桌子上的杯子带翻,不光其他几人没反应过来,进来撤餐盘的服务员也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承光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好半天才出声:“洗手间在哪。”不知怎么,他声音听起来有点抖。
  “您要去洗手间吗?我带您过去。”
  陆承光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服务员感到些莫名,但也没说什么,给他指了路。
  陆承光一走,杜从容火速让服务员把酒瓶,连同陆承光喝了一半的酒杯全撤下去了,重新送了果汁汽水上来。
  握着刀叉的乐瑜,动作不太熟练地切下一小块鹅肝,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她跟尹知希一样,是特招生,家境的缘故,她很少出入餐厅,有时甚至还需要把得到的奖学金拿去补贴家用,像今天这样,品尝从没见过的美食的机会,少之又少,也是因此,她吃得很认真。
  等她吃完一整块鹅肝,拿起杯子喝葡萄汁的时候,她看到坐在旁边的尹知希,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几乎一动未动。
  乐瑜有点疑惑,问他:“你不吃吗?”
  “嗯?”尹知希看了过来,反应过来后,温声解释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胃有些不太舒服。”
  杜从容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很严重吗?要不要我去买药?”
  “没事,老毛病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尹知希笑了笑,看上去表情如常,但杜从容还是有些不放心,按铃让服务员送来了一杯热的蜂蜜水。
  ***
  晶莹的水珠,顺着鲜红的发梢,一颗一颗滚落。
  关掉水龙头的陆承光,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人。
  他刚洗了脸,脸上水痕溢流,不止额发,眼睫毛也被水润湿了,上眼睫被水珠压弯,下眼睫一簇簇黏在眼睑上,眼神看着特别冷静,但这也没让他脸颊和脖子上的红晕褪下去。
  湿漉漉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其实杜从容不是第一个提到耳钉的人。
  他平时很少佩戴这种耳饰,到底和他朝夕相处,所以在来的路上,尹知希就已经发现了他和平时的不同。当时回了句什么,陆承光自己也不记得了,可能回了个笑,也可能随便说了句话。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到开始心跳加速。
  为什么?陆承光在心里问自己。
  很小的时候,他被带去参加过表哥的婚礼,女方是一位漂亮温婉的omega,性格很好,和他说话时声音很温柔,也许是从那时开始吧,陆承光觉得自己将来的伴侣,也应该是这样一位omega。
  最初会想亲近尹知希,多多少少也和小时候这件事有关。
  第一次见到尹知希的时候,他正在被几个世家出身的omega霸凌,他们扯他头发,扇他耳光,用言语辱骂他。
  换作是其他的omega,怕是早就崩溃了。但尹知希却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些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低下头,也没有流下任何一滴泪。
  甚至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他捡起了其中一人掉落的手机挂件,将它还给了对方。
  在那一刻,陆承光被尹知希坚韧温柔的性格吸引了,于是他上前赶走了那些欺负对方的人,开始充当起尹知希的保护伞。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这种保护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陆承光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尹知希的。
  因为对方与他理想中的伴侣形象十分契合,除了第一性别不是女性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完美。
  在今天以前,他从没有怀疑过,但在这一刻,陆承光摸着自己的心,却忽然不能确定了。
  ***
  “下一个。”
  拿着挂号单的许星沂,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了坐诊室。
  面积不大的诊室里,红色的锦旗和荣誉证书几乎挂满了大半面墙。
  听到脚步声,穿着白大褂,坐在座位后的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两鬓斑白,头发梳得很整齐,戴着一副老式的圆片的养目镜,镜片后的眼睛很有神。
  “你上个月没有来。”老人说着,抬手让他坐,“最近觉得怎么样?还会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星沂说:“下雨天的时候,伤口还是有些痛。”
  “之前给你开的中药膏……”
  “都有按时在敷。”
  “如果你有听我的话,上个月就不会‘缺席’了。”
  “……”
  预料之中的沉默。
  多少知道些他家里的情况,老人微微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翻看了一下许星沂的病历本,随后便让他解开衣领的扣子,完整地露出脖子。
  他衣服下的皮肤很白,脖子的皮肤尤是,肌理也生的流畅漂亮,然而后颈的部位,却有一道狰狞的鲜红色疤痕,笔直向下,一路横贯到微凸的脊骨上面。
  老人面色不是很好看,但相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担心:“又发炎了——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没有感觉,就是洗澡的时候会有点疼。”许星沂垂着眼睛,反应很是平淡,仿佛这条疤痕,不是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伤口。
  老人抬手让旁边站着的助理去取中药膏和敷贴,等助理拿
  过来后,她亲自把药膏均匀抹在敷贴上,然后替许星沂贴在那处泛红的皮肤上。
  “以后必须一周敷一次药,不然你这伤口别想好了。”
  那药膏一股子难闻的药草味,让许星沂有些顾虑,嘴唇不由地抿了抿,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也只是说了句:“谢谢你,谭医生。”
  “谢谢是知道说的,让你敷药和复诊是不记得的。”
  老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的本意并不是责怪,只是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在看到许星沂的表情后,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来找我,并不只是为了敷药吧?”
  许星沂没想到对方能够察觉,看着老人的眼睛,他犹豫了片刻,迟疑着说道:“我觉得,我好像能够闻到信息素了。”
  “信息素?”老人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应该是你的错觉。你的腺体伤得很重,完全恢复起码要一年以上。”
  听到她的否定,许星沂沉默下来。
  老人知道他这种反应的原因——腺体受损的alpha,与残废并没有什么区别,最难修复的不是他们的腺体,而是自尊心。
  她甚至见过不少alpha,在腺体受损后,出现了焦虑和自我厌弃的情绪,还是通过心理医生的介入才慢慢好起来。
  许星沂走后,老人坐在椅子上,很久没有说话。她跟许星沂的父母是旧相识,当年降临在许家的人祸,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仍让她唏嘘不已。
  她不知道许星沂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事情发生之后,她每见许星沂一次,对方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