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额娘!阿、阿玛!”
  扶摇惊呆了。
  另一头的客人竟然是爱新觉罗氏和费扬古。
  扶摇扭头看向四阿哥,四阿哥眼含笑意,抱起儿子,原来,原来这是他为弘晖的额娘以及外公外婆精心安排的一次见面。
  费扬古深觉此事很不合适,架不住爱新觉罗氏眼神警告、手上硬拽。
  “四贝勒。”
  “难得小聚,岳父岳母不必拘礼。”
  说是不必拘礼,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
  四阿哥与费扬古坐在一边,旁观扶摇和爱新觉罗氏将弘晖夹在中间亲昵地说话。费扬古敬一杯,四阿哥回一杯,也不说别的,一片喧闹声里,他目光沉静,只望着妻儿。
  费扬古性格内敛,心里高兴,脸上却不大会表现。
  “若无贝勒爷成全,我与扶摇何时才有相见之期啊。”若只想让那母女二人见面,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此番贝勒爷叫他们夫妇来此,分明是方便费扬古看一看女儿和孙子。
  费扬古不善表达感情,爱新觉罗氏在那边抓着女儿的手殷切关怀,他只能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将目光扫过女儿身上。
  与爱新觉罗氏寒暄半晌,扶摇起身,拉着弘晖走到费扬古身边。
  “阿玛。晖儿来,见过玛法。”
  玛法是满语,对应汉语外公的意思。
  扶摇对费扬古的记忆只停留在原主出嫁前,穿越过来后,阿玛这个称呼以及费扬古这个人其实是非常陌生的,扶摇没和他说过话,没面对面见过,她对他产生不了什么感情,穿越前她就亲缘福浅,更勿论将对亲眷的孺思转嫁到此人身上。
  但此刻看着费扬古眼中闪动的微光,扶摇心底竟然像被游针捻了一下。
  弘晖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玛法”,费扬古轻轻拍了拍他脸蛋,双手在身上搜刮一通,找出一块翡翠玉佩挂在
  了弘晖腰上。
  “谢谢玛法。”扶摇教弘晖说。
  弘晖有样学样,双手搭在身前,弯下腰去向费扬古鞠了个礼,“谢谢玛法。”
  “嗳~真乖!”
  阿玛额娘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扶摇坐到四阿哥身边,撑着下巴笑盈盈看他一会,趁没人注意,吧唧一下在他脸上印下个吻。
  “什么意思?”四阿哥笑,伸指摸上脸颊。
  扶摇小声,“我也谢谢你。”
  他可是四阿哥,他怎么会做这种事?说出来都没人信!
  四阿哥眼睫微动,沉思了片刻,道:“回去谢我不迟。”他向费扬古、爱新觉罗氏和弘晖的方向一扬下巴,“现在去陪他们吧。”
  哎呀,今天的四阿哥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听完这话扶摇忍不住又在他脸上吧唧一下,然后飘然离座了。
  扶摇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晚。
  慈爱体贴的父母、无所不能的丈夫,还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围绕在她身旁,正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四阿哥忽然起身推窗。仿佛与他的动作约好了似的,夜空下乍然响起噼啪声,霎时间窗外焰火大亮,五彩斑斓,苍穹都被照亮。
  除夕夜的烟花,再次盛放了。
  ……
  第二天进宫拜年,扶摇眼睛都快睁不开,前一晚的火树银花让她的心情极度亢奋,她闹腾四阿哥闹了大半夜,然而四阿哥居然如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弘晖起不来,可以编个理由让他留在府中,扶摇起不来却是不行,四阿哥铁了心要她同去。
  出席了宫中家宴,参加完祭祖大典,德妃邀两人到永和宫小坐,四阿哥却婉拒了。
  “额娘见谅,钦天监奏今日宜祈福,儿子还想带扶摇去往佛前进香。”
  “原来如此。”四阿哥话语诚挚,德妃也不拦他,德妃扫视二人一眼,便微笑道,“那你们去吧,别误了时辰。”
  初一这日,不仅宫里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民间百姓也会到寺庙里祈福,但出宫这会儿都近申时了,有什么福非得今日去祈吗?
  扶摇一路琢磨,直到马车停在广济寺前,她才认清形势,四阿哥真是来祈福的。
  寺里还在举行祈福法会,宽敞庄严的大殿内,僧侣站在四方阖眸吟诵,信众在中央跪了一片。四阿哥片刻都等不得,拉着扶摇进去,瞬间找来两个蒲团按着她一起跪下。
  前世扶摇不信佛,然而今世一睁眼来到此处,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牵引,让她心底渐渐生出几分对神佛的敬畏。
  混入人群的四阿哥纵然身着锦衣华服,但他此刻阖起双眸,跟着吟诵,一本正经地倒似褪去富贵浊气,真有几分虔诚信徒的模样。
  察觉到扶摇看他,四阿哥手肘戳了扶摇两下。
  “用心。”他轻声。
  扶摇无奈闭眼。
  四阿哥又做她看不懂的事了。
  法会结束,僧众分发斋饭。四阿哥和扶摇未在大殿和众人一块吃大锅饭,小沙弥把他们带到了后院的一间静室。
  静室内另摆了饭,吃罢斋饭,一位僧人捧着几本经书进屋。
  他笑盈盈招呼扶摇和胤禛跪坐到屋中蒲团上,然后自个儿也在一边跪坐。
  扶摇听他开口,瞬间额角一抽,脸色耷拉下来。
  怎么又念上经了!!!
  第133章 第133章“生者必灭,……
  “生者必灭,会者定离。众生执五蕴为我,故见生死为怖畏,若彻见色受想行识本空,则知父精母血聚合之躯,不过四大假合暂住……”
  念罢一段佛经,和尚睁眼看向扶摇,缓声道出这么一番话。
  扶摇愣愣转头,看见身旁四阿哥垂眸沉思,略点了点头,似乎对和尚这番话很是认同。
  扶摇拉拉他的衣袖,“什么意思?”
  四阿哥拂下她的手,默不作声,和尚的声音再度传来。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须知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若能以平常心待之,不为烦恼所扰,自然云开月明。”
  “呃……大师,我挺好的,我没有烦恼。”扶摇扭头看四阿哥,“爷,你有烦恼吗?”
  扶摇话刚落,对面和尚一脸期待也向四阿哥看过去,好像压抑着兴奋立马接上:“对对,这位施主有烦恼吗?”
  扶摇看见四阿哥嘴角抽了抽,他眼皮一掀瞭了和尚一眼,和尚就噤声了。
  “阿瑶,你要记住禅师说的话。”
  离开广济寺,四阿哥在寺门前顿住脚,如此说道。
  直到五个月后,费扬古患病的消息传来,扶摇回想起和尚念经的这一天,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
  费府广寻名医,皇帝也接连吩咐数名太医驻府为费扬古诊治,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放弃,但扶摇知道,费扬古怕是不行了。
  这天到底是来了呀,即便早已经知道,还是打得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扶摇躺在摇椅上仰头望天,弘晖蹲在旁边树根底下,拿一把小木铲薅土玩,他脚边还有两只肥胖的兔子,蹦两下就蹦不动了。
  春溪春兰侍立在一旁,听见脚步声齐齐回头蹲身福礼。
  “贝勒爷万福。”
  弘晖见他阿玛来,乐呵呵跑过去拉住阿玛的手,要阿玛看他的杰作,扶摇没起身,甚至没回头,她懒洋洋地身上没半点力气,直到四阿哥哄了儿子几句,站到她旁边,居高望着她,她才伸手,要四爷拉她起来。
  四爷无视了她的手,把掉到她头上的一片落叶摘了去。
  看一眼儿子,四阿哥道:“费府遣人来报,费统领病势沉重,已在预备后事。”
  “哦……”扶摇点点头。
  胤禛记忆中的伤心欲绝并没有出现,连一丁点哭声都不闻。
  扶摇只是神色恹恹,眼底流露出些许遗憾,但与前世的哀恸相去甚远。
  他眯眼打量,“想哭就哭出来,回房去哭。”
  “……”扶摇仰头,眸底清澈,哪有一点湿意?
  扶摇根本不想哭。
  四阿哥忽在摇椅边蹲下来,按住扶摇的脸,仔仔细细瞧了又瞧。
  “哎哟。”扶摇被捏住脸颊,五官都被揉得扭曲,四阿哥的脸猝不及防在她眼前放大。
  “你足什么??”话都说不利索。
  四阿哥的脸色微沉,看见他眸底逐渐浮出的担忧,扶摇明白了。
  哦,这人原是怕我将伤心藏起来。
  除夕那一夜,看见阿玛和额娘,扶摇心底确实有些触动,可相处太过短暂,很难建立起多么深厚的感情。
  对于费扬古的离世,扶摇会感到惋惜,但不至于伤心。
  人都是要死的,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除非,留有遗憾。
  扶摇拉下四阿哥的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爷这是做什么?”
  “你不难过?不伤心?”他眉心再次拧起,“伤心就放声哭出来,不想进屋就躲到我怀里。”
  “……”扶摇便慢慢撑起,脑袋靠入胤禛怀中,“是这里吗?”
  她是想捉弄四爷,不料话刚出口,就感受到后脑被人轻轻地按住。这种小心翼翼给她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在被人呵护、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