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啧。
  “想管的闲事管了,进宫也进了,所以,这会你妹妹可也平安回到费府了?”
  “她是回了……”
  “嗯……那你还不松手?”
  扶摇还是有点不想松,又问他:“那你晚上什么时候过来。”
  “近两日核查关税,恐分身无术,”望着扶摇脸上隐隐失望的表情,没来由地就把那句“你睡,不必等我”咽了回去,他忖了忖,道,“忙完就过去。”
  “好。”扶摇点头,松了手。
  吃过午饭,和弘晖玩了一会儿,扶摇把太后给的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拿出诵读,读一遍大约花费半个时辰,读完了经书,弘晖也睡下了。她百无聊赖地坐到院子里,躺在摇椅上,等了很久,等到院子里起夜风,四阿哥都没有过来。
  等到子时,扶摇知道四阿哥不会过来了,她叹了口气,自回房睡。
  书房,油灯几近燃尽。
  四阿哥放下账册,让苏培盛进屋添灯油,随口便问:“这会什么时辰?”
  苏培盛道:“回主子,这会子时一刻。”
  顿了顿,接道:“主子,今个傍晚费府传来消息,漪兰姑娘似乎在宫里头不慎落水,还请了太医……”
  第101章 第101章四阿哥到正院……
  四阿哥到正院时,扶摇已经睡下。屋内一盏孤灯独照,灯影在绣百蝶的轻纱帘帐上投下黯淡的摇曳的影子。
  未唤人伺候盥洗更衣,四阿哥先进了内室,就着微弱的光亮,将帘帐分出一条缝。
  这一往里看,四阿哥原本舒展平顺的眉微微蹙起。
  那床上正熟睡的人儿呼吸沉重且急促,眉间拧成个川字,紧闭的双眸不停颤动,眼角隐隐浸泪。
  “扶摇?”四阿哥轻拍了拍扶摇脸颊。
  扶摇不仅没醒,反而整张脸都拧起来,鼻腔发出呜咽声。
  四阿哥俯身下去,加重力道又拍了两下她脸,“扶摇,醒醒。”
  扶摇遭遇梦魇。
  梦境带她从康熙三十七年走到康熙四十一年。让她以为那就是她真实的一生。
  康熙三十七年开年,扶摇生下弘晖,三个月后内廷大选,漪兰落选,被康熙指给太子胤礽。
  阿玛费扬古有些发愁,扶摇却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因为她见过太子,太子温润、通文达礼。她想,太子定能照顾好漪兰。
  广济寺拜佛那日,太子在廊檐下现身,此时康熙已经赐婚,扶摇没有阻拦太子和漪兰说话。
  不久后太子妃于御花园办赏花宴,扶摇也没有跟去,她老老实实待在四阿哥府,为弘晖做小衣,亦不知晓这原来是一场鸿门宴。因太子出宫私会漪兰,被人告发至太后,太后将漪兰召进宫,是为给漪兰立规矩。漪兰将自己落水一事隐瞒下来,从此落下病根,然而乌拉那拉一家没人知道。
  康熙三十八年,弘晖周岁之际,府里又进了位格格,姓耿;
  康熙三十九年,耿氏小产,耿氏身边丫鬟却说是弘晖冲撞所致;
  康熙四十年,费扬古病逝,整整一年,乌拉那拉家族被阴霾笼罩,漪兰在东宫杳无音信,扶摇想见她,被太子妃挡回,后来桃桃偷偷送信到永和宫,扶摇才知漪兰病重。那一年四阿哥也很忙,扶摇几乎见不到他;
  康熙四十一年,扶摇与四阿哥久违的见面,却是在太后宫里,
  因为她硬闯毓庆宫,触怒太后。四阿哥答应太后会严加管束,他说到做到,带扶摇回府,立刻将她软禁。
  那之后不久,漪兰病逝的消息传来,桃桃也殉主了。
  扶摇梦醒前,眼前画面正定格在四阿哥沉重的脸庞,正值她得知漪兰身亡,晕倒,四阿哥来房里看她之际。
  大梦初醒……
  扶摇睁眼就看见四阿哥,同样昏暗的账内,同样一张脸,与梦境如出一辙,她怔怔望着眼前人,突然推了他一把!
  她撑床坐起来,低着头,“四阿哥……”
  四阿哥皱眉,被推的那一下,他看见扶摇的眼神,心碎、悲恸,以及怨恨。
  “四阿哥……你为什么……”
  扶摇低喃的这一声更像呓语,胤禛没听清她说什么,伸出手去,轻握她肩膀,“阿摇,你梦魇了?”
  扶摇也听不见四阿哥说什么,“四阿哥……你为什么……”她抬头,抽泣了一下,两只眼通红,蓦地落泪,“你为什么不帮我?”
  “你为什么不帮我!”
  她抵在四阿哥胸前,抓着他的衣裳,眼泪疯狂落下,委屈地控诉,“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你知道我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帮我……”
  她叫嚣了一会就抵进他怀里,脑袋抵在他胸口,低低呜咽。
  四阿哥怀抱扶摇,手在她背上轻拍安抚,等扶摇声音小下去些,问:“可是梦魇?”实在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里得罪了自个福晋。
  渐渐地,扶摇意识回笼。
  她疲惫地靠在胤禛怀里,点点头。
  胤禛倒也不怪她,继续轻拍她的后背,轻笑,“看来,你这个梦有我,而我对你不怎么好……”
  扶摇点头。
  四阿哥叹气,“爷平日里对你就这么差劲?让你在梦里痛恶至此。”
  “……”扶摇摇头。
  四阿哥又好笑又无奈,“哭了半天,这会觉得渴么?”
  扶摇点头。
  “等着。”四阿哥说罢就去几案上拿杯子倒水了,扶摇望着他背影,抬手抹了把眼睛,让视野更清楚。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或许是太操心漪兰的事了,梦里的一切跟现实完全相反,却真实得令人心惊。此刻虽梦醒,却令她疲惫不堪。
  四阿哥端杯回来,扶摇仰头饮尽杯中水,把杯子递给他,“都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说了忙完就过来,”四阿哥放回杯子,坐到床前,抚了抚扶摇的发,“就是没料到会这么晚。听说今日漪兰在宫里落水,你如何?”
  扶摇扯出一个笑,“我没事,不是说了么太后见我了。”
  四阿哥此时才明白,“原来太后见你并非偶然,是你和漪兰的举动惊动太后?那本佛经……”
  “是的,”扶摇苦笑,“四阿哥,对不住,你家福晋恐怕是开罪太后了,那本佛经是太后对我的惩处。”
  “我说今日怎么拉着我不放,”四阿哥笑,“原来是在宫里头惹事,害怕了,想要人安慰。”
  扶摇抿抿唇,“可是你那么忙,你都没发现……害我做噩梦……”
  “嗯……是我害的?”四阿哥挑眉。
  扶摇心道,对,就是你害的!
  但显得有点无理取闹,她便躺回床铺,缩进被子里,“我要睡了……”
  “好,你睡吧,今晚爷会陪你。”
  扶摇睡下,四阿哥去外间盥洗,四阿哥再回来时,扶摇重新入梦。
  这次似乎没有梦魇,四阿哥在她身边躺下,看着她平静的睡颜,撩开她脸侧一缕青丝,眉间慢慢浮现一丝忧色。
  “阿摇,这就是你当时心里的想法吗?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帮你?”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些介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梦,绝不是预示将来。
  是过去。
  是他和福晋支离破碎的曾经。
  长春宫。
  夜色吞噬宫苑,零星几点灯光犹如兽的眸子,散发森冷之气。
  僖嫔坐在廊下,面朝中庭,怀里抱一只灰猫,椅边倚一只白猫。寒风乍起,宫人执一件灰鼠大氅披到她肩头。
  “赵平安,本宫将你从恭房捞出来,让你不必再日日刷洗夜壶,让你来做本宫身边的一等太监,看顾本宫的猫儿,自问对你不错。”
  “可你是怎么回报本宫?”
  赵平安被两个太监押跪在阶下,眼角嘴角青紫相接,一只眼被打得高高肿起,几乎睁不开。
  “奴才……”他气息微弱,根本说不了话,一开口便咳血。
  僖嫔抚摸猫毛,面色冷淡,“不过有一点你确实令本宫刮目相看,你很忠心啊,离开旧主两年,竟然还认她为主,如果你对本宫也有这份忠心该多好。”
  “奴才……咳咳……奴才对娘娘……忠贞不贰……奴才……”
  僖嫔笑了声,“忠贞不贰?好一个忠贞不贰,你的忠贞不贰就是为一个宫外来的不速之客背叛本宫……”说着低头,抬起灰猫两条前腿心疼地瞧了瞧,这两条前腿上都缠着纱布。
  两年前僖嫔的位分还是贵人,入宫四年不得皇帝喜爱。一个偶然,她遇到赵平安,那时赵平安被几个太监按在墙角毒打,僖嫔叫停了他们。
  那年宫中夜宴,赵平安匍匐在宫道上拦住她的小轿,给她支了个主意,说是报答她的恩情。这主意让僖嫔在夜宴时大出风头,也让皇帝重新抬眼看她。
  之后僖嫔就把赵平安安排在自己宫里,赵平安确实机灵,给她出了很多主意,帮她从僖贵人爬到僖嫔这个位置。
  僖嫔叹气。
  “赵平安,本宫再给你个机会吧。你能为四福晋下水捞人,着实令本宫感动,本宫倒想看看你的水性究竟好到什么地步,如果你能在这水岗里待一夜,明日你依然是长春宫的掌事太监,或者如果也有人肯舍身来救你,本宫也同样绕过你。至于把本宫的猫踢成这个样子,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