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四阿哥便又轻瞥她手指,“额娘也告诉我了,你自找的。”
  “……我自找的?”火气蹭一下蹿出嗓子眼,扶摇再度甩手,可这次胤禛抓得牢牢,怎么也挣脱不开。
  “那四爷来找我做什么?府里进新人,四爷不去陪伊格格吗?”
  “伊格格?”
  扶摇垂眸,仿佛瞬间泄去半身力气,“听说是个美人。”昨日在小佛堂,盛嬷嬷为她送吃食,扶摇忍不住多问了一嘴。盛嬷嬷说伊家那二姑娘长得美,声儿甜,又会吟诗作画,又会骑马挽弓呢。
  “哦,伊格格。”凝视着扶摇面庞,胤禛顿了一下,道:“确实是位美人。我见犹怜。”
  “……”扶摇咬牙。
  看着她不忿的表情,胤禛反而好笑,“福晋这是什么表情?”
  扶摇瞪他,“吃人的表情。”
  “嗯……吃我吗?”
  他好整以暇,游刃有余,虽眼下好像是扶摇在无理取闹,可分明挑起事的是他,扶摇恨嗤:“你想得美!”转身——用那吃人的表情冷不防撞上两道疑惑的、纯真的目光。
  两个三尺高的小孩站在面前,双双长大嘴巴,蓦地吃惊大喊:“四哥哥!”
  四阿哥放掉了扶摇的手,因为其中一个约有十岁的男孩杵着木拐,四阿哥去扶了那个男孩。
  扶摇在一旁怔怔看着,四阿哥被两个小孩围绕,脸上浮现出这一路都未曾对扶摇表露的温柔。这时,那女孩转过身,“这位姐姐……”
  “这位姐姐就是我的夫人。”
  男孩登时爆发欢呼:“啊!四哥终于把夫人带来了!”
  那女孩忙道:“我去告诉婆婆,小山哥你带他们慢慢回来!”
  “等等,这个带走。”
  四阿哥把攒盒给了她,小姑娘双眸明亮,抱着攒盒摸了摸上面精美的牡丹雕纹,又低头闻了闻,弯起眼睛,“好香啊。”
  “去吧,”四阿哥笑道,“回去再打开。”
  “哎!”女孩答应着转身就往回跑,叫作小山的男孩杵着木拐牵着四阿哥左手,带着四阿哥继续往前。
  “今日是小蕙生辰,婆婆说要给我们做栗子焖野兔,我正带小蕙出来看看有啥可以采的,不过找了一圈好些没啥了。”
  “栗子焖野兔,看来我们来得巧,有口福了。”四阿哥走到扶摇身边,右手牵住她,“小山,张廷玉今日来了吗?”
  “没有,廷玉哥哥三天没来了。”
  “嗯。”四阿哥咂摸了一下,“那正好。”
  扶摇听他们说话,心中一片茫然。张廷玉这名字略耳熟,可惜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何许人。还有这小山是何人?是四阿哥说的那院子里的孩子吗?
  怀着满腹疑问,走了约有一刻钟,终于见到一座灰扑扑的黄土筑墙的大院。
  扶摇一个急刹步,趁四阿哥不注意,手从他掌心挣脱。四阿哥蹙眉转头,下一瞬眉梢慢慢舒展开。
  扶摇手伸到头上,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绕到脑后,塞进发髻,今日形容狼狈,未曾梳洗打扮,怎么偏偏带她过来见人?
  见胤禛望过来,扶摇不由闷闷地瞪他一眼,“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
  四阿哥笑了笑,帮她理理鬓发,“无妨。他们不知我身份,你权当自己是个闲散纨绔子的夫人。”说着话,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迎出院门,身后跟了几个小孩。
  “贵人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来。”
  妇人热情地挽起扶摇的手,一个劲儿往她脸上瞅。扶摇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皮,“今日匆忙出门,脸素得很,婆婆见谅。”
  妇人惊了声:“夫人素脸都这么好看,脸白白的哟,不用涂劳什子脂粉啦。”
  扶摇脸上更热了,白里透红,那妇人便道:“这会子白里透红,越发美丽,神仙似的。”
  四阿哥听罢停下脚步,也往扶摇脸上看,片刻后不以为奇道:“她这是害臊,不好意思。”
  扶摇:“……”
  扶摇这人吧,有时候,在一些特定的场合,她会激起一些反骨。比如眼下,四阿哥坐壁上观便罢,还奚落她。不可忍。于是扶摇扭头,对陈婆微微一笑,“婆婆,您真有眼光!”大大咧咧拍了拍胤禛,“您说说看,这个纨绔子娶了我这么神仙似的一个人,还天天给他操持家务,是不是他的福气!”
  “是,是……”陈婆哪里敢说不是,不过四公子竟然是纨绔?纨绔不就是城里头的富贵人家?看来她猜的没错,陈婆由衷地点点头,“贵人和夫人很相配。”
  陈婆把扶摇和四阿哥引至院中,灶台就搭在院北面,也是用掺了麦秸的黄泥垒的,扶摇远远就望见灶眼里钻出的青烟,土灶上还摆了两个大铁锅。
  陈婆唤了丈夫元
  大叔一声,元大叔从灶台后伸出个脑袋,向他们挥了挥手,手上还拿一把柴刀。
  看来已经做上饭了,为表心意,扶摇主动提出要帮忙,陈婆当然是婉拒,然而四阿哥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把扶摇往土灶推。
  “去吧,夫人。”
  “……”扶摇扭头看他。
  四阿哥一脸笑意,在她耳边悄声:“天天在府里跟你那丫头探讨饮食,总会做一两样吧。为夫还没试过你的手艺。”
  “……我不会。”扶摇心道:我只是天天和春华探讨吃什么,没有探讨怎么做啊,春华负责做,我只负责吃。
  看着四阿哥略略僵住的脸,扶摇正色道:“我的帮忙,是洗碗。”可这会还没开饭,哪里有碗给她洗?于是扶摇侧首看了眼已有三道裂缝的柳木菜板,接道,“切菜应也可以。”
  四阿哥眉一挑,“是吗?”
  他话刚落,“砰”一声,菜板上掉下来只血淋淋的野兔。
  元大叔用胳膊擦一把汗,手里仍擎那把柴刀,不过刀已染血,他呵呵笑道:“别看这山兔子个儿不大,可是不好宰啊,喝露水啃野菜长大的好东西,城里哪有这个?待会你两个多夹两筷子!”
  装在盘里香味飘逸的山兔子或许是个好东西,但绝非眼下菜板上这翻白眼,不停抽搐的尸体。褐红色的兔皮上还粘着几簇野草,血水顺着菜板裂缝汨汨往地上流……
  扶摇扭头,四阿哥堵在前面,悠悠抱起手臂。
  扶摇:“……让我走。”
  第72章 第72章“是你要帮忙,……
  “是你要帮忙,怎能出尔反尔。”四阿哥推着她往前,扶摇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可是我,我不会!”
  两个人一进一退便站到了菜板前,元大叔正弯腰在瓦盆里洗掉柴刀上的血,闻言起身笑道:“小四你别吓唬她,这东西脏,哪能让你们来?万一血溅到身上就不好了。你们身上都是绫罗,弄脏了我们担当不起啊。”
  “还是那句,既说帮忙,岂能出尔反尔。元叔,刀给我吧。”四阿哥向前走两步,伸手。那手干净漂亮,从前总是弯弓执笔,今日竟要拿起柴刀。
  扶摇听得一怔,“四……你要做这个?你会?”
  四阿哥扬唇,微微俯身靠近扶摇耳朵,“别忘了我姓什么。”
  扶摇心想:你姓爱新觉罗啊,这和你会宰兔子有什么关系吗?蓦地想起大清皇子个个都是骑马射箭的好手,且四阿哥常去围猎,宰一只兔子当然不在话下。扶摇白担心了。
  四阿哥一边挽起袖子,一边下巴往扶摇身后点点,对扶摇道:“那个,拿来给我系上。”扶摇回头看去,原来是墙上挂了个粗麻布制的靛蓝围腰。
  嚯。
  四阿哥或许宰过野味,但系围腰总没有过吧?
  她便兴冲冲去土墙上摘下围腰,回来用两条手臂圈住四阿哥腰身,给他系围裙。
  “那系这个总是第一次吧?”
  四阿哥笑点一下她下巴,“也不知你在高兴什么。是第一次。”
  他如此坚持,元老汉只好随他去,把柴刀递给他,叮嘱道:“那你当心点,我这刀磨得快,莫要伤到手。”元老汉守在一旁,也不敢离开。
  四阿哥把扶摇赶离灶台,扶摇却不舍得走远,她搬一个树墩子在灶前,坐在墩子上,手托下颌,眼神炯炯地盯着前方。
  谁说君子就得远庖厨?这近庖厨的男人真真越看越好看。
  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将来他的手还得执掌社稷,为万民造福,会有更宏大的用处。
  扶摇正盯得出神,一碗桂花酿端到她面前,陈婆笑盈盈微弯腰道:“夫人尝尝这个?上一次贵人过来,很爱饮这个呢。”
  “多谢婆婆,您快坐。”扶摇接碗,起身让座,陈婆把她按回去,另拉来一张木椅坐了。
  “婆婆,我们家四爷常来这里么?”
  陈婆摇头,“其实他也没来几回,以前都是和小张一块来,是我偶然知道他已娶妻,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妙人,这才和他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记着。”
  扶摇捧着陶碗,低眸浅笑,“婆婆,如今您已知道我不是什么妙人了,我离什么妙人神仙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