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而且以前德妃与她说话,都是东扯西扯,尽量不提四阿哥,可自从搬出宫,德妃好像突然也没这顾忌了,总是关心四阿哥的身体还有他们的夫妻生活,最后就会拐着弯提到孩子。
  唉,一家自有一家的麻烦事,扶摇正想着,便听董鄂氏“哦”了一声。董鄂氏淡淡点头,将酥饼放回矮几,“是了,你也是刚从宫里出来,想必已在德妃娘娘宫中吃过的。”
  想起此时董鄂氏是在宫里头过了一夜,扶摇抬眼细瞧,发现董鄂氏脸上虽带着严妆,眼下却露出连厚粉也盖不住的乌青。她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极了。
  扶摇看着矮几上的酥饼,试探着伸手,手背碰了碰碟子。董鄂氏看见她动作,笑起来,“别试了,冷的。你想的没错。”
  扶摇愕然,“三嫂在宫里……”
  “在钟粹宫的小佛堂跪了一宿。”董鄂氏叹气,“哪有吃的给我呢?这酥饼还是昨日嬷嬷不放心,让给稍上的。不过你别担心,我府上请的是京城最好的厨子,酥饼虽然已冷,味道还是很不错。”
  扶摇也不知说什么,若说安抚,安抚似乎又没什么用,难道叫董鄂氏再接再厉,以后对格格们下手时仔细些别叫抓到把柄?还是告诫她别再盯着人家肚子不放,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思来想去还是闭嘴罢。
  一时无话,董鄂氏再度眺去了车窗外,片刻后,扶摇听见她的声音传来。
  “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
  “三嫂……”扶摇呼吸一滞,双眼睁大。
  “不是我做的。”董鄂氏又呢喃了一遍,望着远处,平静地解释,“她来请安,自己在门口摔了一跤摔掉孩子,却都说是我做的。三爷看重她,我才把好东西赏她,我哪里知道她怀着孩子不能食薏仁?”
  越说越气,董鄂氏平静的语气倏忽变得急促,神情愤懑,“我要是早知道她怀了孩子,我什么都不给她!”
  扶摇大惊,忙要去捂她的嘴,“三嫂,祸从口出,这种话说不得!”
  “如今全天下都说我是蛇蝎毒妇,容不下一个格格……”董鄂氏冷笑了一声,慢慢转过头来,拉着扶摇的手,“我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三嫂,若是误会,那便更不能因旁人一面之词自乱阵脚,而且既然是误会,何不说开……”
  董鄂氏摇头,“那碗薏米红枣粥确实是我叫人送的,请安也是我叫她来的,真是有嘴也说
  不清。”
  确实麻烦,扶摇叹气问道:“那三嫂之后如何打算?去过钟粹宫,便算受过罚了么?”
  董鄂氏点头,“娘娘还算是护着我,让我进宫罚跪一晚,对外声称是田氏不当心而我看护不周以致小产,此事便算过去了。可你也知道,总有那起子小人背后嚼舌根。你听到的传言里不也是我让田氏掉孩子的么?”
  董鄂氏一副了然于胸的眼神看着扶摇,扶摇微微低头,不好明说是,只得尴尬地笑了一笑,“哎,说那个做什么。”
  董鄂氏冷哼,“看,我就知道!”须臾长叹,“只是累得我的名声,好像我是个悍妇实在可恨!我若真那样不择手段,早便和伊尔根觉罗氏一样,先给那些个不安分的蹄子发点麝香丸,何至于劳心劳力天天折腾我自个的肚子呢?”
  她犹自忿忿不平,转头见扶摇张口结舌,才意识到自己话多了。
  “你做这样惊讶的表情给谁看?”董鄂氏稍稍靠近扶摇,压低声,“大阿哥娶亲之前,屋里就不知养了多少通房丫头,若非拿麝香丸压一压,只怕伊尔根觉罗氏还未进门,就有一屋的孩子满地跑了。”
  扶摇一边惊讶地合不上嘴,一边听出个破绽,“三嫂,你瞧瞧你,刚还说人毁你的名声,这会就传起别人闲话来。而且前言不搭后语的,既是大嫂还没进门的时候,怎么就有了这麝香丸呢?”
  董鄂氏气闷,拿手指戳一下扶摇额头,“你这脑袋,你好好想想。大嫂进门前,已经有人给伺候大阿哥的宫女赐麝香丸,这个人还会是谁?谁能有这样手腕、这样的魄力,以及这样的……权利?”
  “……”扶摇已经说不出话,听得脑子里昏黑一片。暗示到这份上,她当然意识到指的是谁。
  惠妃,大阿哥的生母,除了她没人能做到。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吏部尚书科尔坤的女儿,那可是当朝正一品大员,如今来看这门婚事的确给大阿哥带来许多帮助,为了这个儿媳顺利入门惠妃少不得要在背后使力,毕竟没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孩子满地跑的人,康熙也未必喜欢。
  显然惠妃是要把她的长孙按在伊尔根觉罗氏肚子里头,只是这几年也未听闻伊尔根觉罗氏的肚子有什么消息……
  扶摇只觉手心袭来一股寒意,与董鄂氏对视一眼,不再接话。
  又是一阵沉默,扶摇正待告辞下车,忽见董鄂氏面目微拧,弯腰轻触膝盖,痛“嘶”了一声。
  “膝盖疼么?可有敷药?”
  董鄂氏疼得眉心深蹙,嘴角却微微一弯,嗤笑:“我这刚受罚出来,哪有药?荣妃娘娘若还给药,那便不是罚了,规矩还是要做足的。”
  “我车里正好有跌打膏,你等等。”扶摇说着就掀开帘子,冲车外一直守护的小李子吩咐,“小李子,把我们的跌打膏拿来!”
  小李子拿了药膏回来,不知福晋要跌打膏作甚,顺便还给拿了一卷白纱。董鄂氏看了不由奇道:“你车里怎么还常备这些物件?帮我抹些膏药就行,不至于还把我的膝盖包裹起来,丑死了。”
  扶摇便放下纱布,蹲下身,替董鄂氏将马面裙的裙摆以及里面裤腿轻轻往上推至膝盖,一面帮她敷药,一面笑道:“我也不知呢,还是小李子告诉我的,我们家四爷一向心思缜密,眼下不正派上用场了么?”
  “早就听说你们家四爷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未雨绸缪到这份上……”
  扶摇抬头,“谁同你说我们家四爷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
  “我们家三爷说的。”董鄂氏梗起脖子,“难道不对么?”
  “唔……那也没什么不对……”上好药,替她放下裙摆和裤腿,扶摇便要走了。
  刚打起帘子,便听董鄂氏唤了一声:“哎,扶摇!”
  扶摇回头,“怎么了三嫂?”
  “我也没比你大几日,往后你莫三嫂三嫂地叫我,把我给叫老了。”
  扶摇心道:可你不也是这样叫大嫂的么?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连心。”
  这时,扶摇才想起她刚才也是这么叫自己,她刚才也叫了自己的名字——扶摇,那个从来没听人唤过的名字。
  扶摇微微一笑,一股暖意淌入心间,“好,连心。两日后我们在府上再见。”后日就是她们四阿哥府办乔迁宴的日子了。
  回到四阿哥府,扶摇收到了娘家的回信。月前李格格和宋格格请求寄家书的时候,她也给娘家去了封家书,并邀请额娘到府上来小住。
  额娘在回信中表示很愿意来小住,不过须得带上一个人——扶摇的庶妹,乌拉那拉漪兰。
  扶摇的额娘姓爱新觉罗,是贝子穆尔祜的第四女。爱新觉罗氏一生怀过五胎,扶摇是唯一活下来的女儿,上面还有三个兄长。漪兰是侧福晋林氏所出,据说再过两年就要及笄。
  原主的回忆中这位庶妹倒是很少出现,大抵是因为爱新觉罗氏身子常年不好,漪兰出生后,她阿玛就让林氏自己带女儿了。
  府上东北角有一所闲置的小院,扶摇立刻着人打扫,想着不久娘家就要来人,又兴奋又有些惶惶不安,整晚睡不着。
  那是种很奇怪的心情,虽然起初扶摇对这样的骨肉情并没多少感觉,但随着时日逾久,她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毕竟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夜半三更,就在扶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身畔传来一声叹息。
  男人的语气很无奈也很疲惫,“还睡不着?”
  第62章 第62章“一想到要见他……
  “一想到要见他们,心里总忐忑得很,这是不是就叫做近乡情怯呢?”扶摇在锦被下翻个身,和四阿哥脸对着脸,呼吸可闻。
  四阿哥是在睡梦中被吵醒,此刻也迷糊,他迷蒙着眼,嗓音倦怠道:“嗯……近乡情怯,这个词用得好。等见到就不会胆怯了。”
  扶摇更来了精神,“万一还是露怯怎么办?”她又不是原装的女儿,她占了乌拉那拉氏的身子,乌拉那拉氏的额娘真不会发现吗?
  “露怯……为何?”
  “四爷,你先睡吧,明早还上值呢,妾身去外面小榻上躺一会。”
  扶摇这是看四阿哥困极,不忍扰他清梦,刚掀被起身,突然就被一只手极快地拽了回去。
  “你能不能安分点?”四阿哥揉了揉眉心,面上隐有薄怒,“你若出去爷更分神,你就待在这。”
  “……”扶摇哪还敢蹦跶?这人竟然生气了。真是莫名其妙。